“你舅舅肯定能找到,”医生说。“这只是早晚的事儿——我们现在至少知道他没有被扔进海里。”

呱呱又过来对医生小声说:“让老鹰们去找这个人。任何动物都没有老鹰的眼神好。它们在几英里的高空中就能数得清地上爬的蚂蚁。去找老鹰吧。”

于是医生派了一只燕子去找些老鹰来。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那只小鸟就带着六只老鹰回来了,有一只黑鹰,一只白头鹰,一只鱼鹰,一只金鹰,一只兀鹰,还有一只是白尾巴海鹰。它们每一只都有小男孩的两倍那么高。它们站在船舷上,就象是一列膀大腰圆的士兵,严厉,肃静,而又僵硬;同时,它们那发亮的黑眼睛象闪电一样射来射去,横扫到每一个角落。

吧唧很害怕它们,吓得躲在了一个木桶后面。他说,他觉得这些可怕的眼睛好像能射穿他的身体,能看见他中午偷吃的东西。

医生对老鹰们说:“有人失踪了——是个红头发的渔民,他胳膊上有铁锚图案的印记。你们能否好心帮我们找一找他?这个小孩是那人的外甥。”

老鹰们不怎么爱讲话。它们只用粗哑的嗓音简短地回答医生说:“你可以相信我们会尽力而为——为了赖约翰。”

然后它们就飞走了——吧唧从藏身的木桶后面出来,看着它们腾空离去。它们不断飞升——越来越高。最后,到了医生刚刚能看见的时候,它们才分开群,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有,看上去就象几颗细小的黑色沙粒划过广阔的蓝天。

“我的天呢!”吧唧噤声说。“真高啊!我不明白它们怎么没把自己的羽毛给烤焦——离太阳那么近!”

它们离开了很长时间。等它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那些老鹰对医生说:“我们已经找遍了所有的海洋,所有的国家,所有的岛屿,所有的城市和乡村,这半边的地球我们都搜遍了。可是我们一无所获。在直布罗陀的主街上,我们看见面包店门口的手推车里有三根红发。可是它们不是那个人的头发,而是从一件毛皮大衣上掉下来的毛。不论是陆地还是海洋,我们到处都找不到这小孩舅舅的踪影。如果‘我们’看不见,那他就不可能被看见……为了赖约翰——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然后这六只大鸟拍拍巨大的翅膀,飞回它们在山巅巨石上的老家去了。

“唉,”呱呱等它们离开之后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必须’得找到这孩子的舅舅——没有别的途径。这孩子太小了,还不能独自在世界上流浪。小孩跟小鸭子可不一样——必须得有人抚养他们长大……我希望奇奇能在这儿。他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我的好伙伴老奇奇啊!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如果波里尼西亚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小白鼠说。“她很快就能想出办法来。你们还记得她是怎样帮我出狱的——就是第二次那回?啊,她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我不喜欢这些老鹰们,”吉普说。“它们太自负了。它们也许眼神很好;可是你让它们去找一个人,它们就是办不到——而且它们居然还有脸回来说什么别人也做不到。它们太自负了——跟泥塘边的那只考利牧羊犬一样。我也讨厌那些传闲话的老海豚们。它们只能告诉你那个人不在海里。我们不想知道他‘不’在哪儿——我们想知道他‘在’哪儿。”

“嗨,别唠叨了,”吧唧说。“说起来容易;可是要让你满世界去找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也许这个渔民因为担心小孩,他的头发已经变白了;所以老鹰们没有发现他。你什么也不懂。你就知道说。你也没做什么事来帮忙。老鹰们找不这小孩的舅舅,你也不可能找到——你还做不到人家那一步呢。”

“谁说我不能?”看家狗说。“你屁也不懂,你就是一片愚蠢的活熏肉!我还没试呢,不是吗?你就等着瞧吧!”

然后吉普过去对医生说:“麻烦你问一问这小孩,看他口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舅舅的。”

于是医生就问了那孩子。小男孩拿出一枚金戒指来给他们看,是他挂在脖子上的,因为他的手指太细了。他说,这是海盗追上来时舅舅给他的。

吉普闻了闻那戒指,说:“这个没用。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是属于他舅舅的。”

小男孩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大手帕,说:“这也是我舅舅的。”

小男孩刚一掏出手帕,吉普就大叫起来:“鼻烟!绝对没错!是黑色瑞皮鼻烟。你们难道没闻见吗?他舅舅吸鼻烟——医生,你问问他。”

医生又问小男孩;小男孩说:“对,我舅舅吸好多鼻烟。”

“好极了!”吉普说。“这个人差不多就能找到了。简直就象从小猫那儿偷牛奶一样容易。告诉这孩子,我用不了一个星期,就能帮他找到舅舅。让我们到甲板上去吧,看看风是向哪个方向吹的。”

“可是现在是夜晚,”医生说。“你不可能在黑暗中找到他!”

“去寻找这样一个吸黑色瑞皮鼻烟的人,我根本不需要任何光线。”吉普一边爬舷梯一边说。“如果这个人气味一般,象绳子,哦,或者象热水,那就不同了。可是鼻烟!啧,啧!”

“热水也有气味吗?”医生问。

“当然有了,”吉普说。“热水闻起来和冷水很不同。如果是温水——或者冰——那气味就不容易闻到。啊,有一次我在黑夜里追踪一个人,追了十英里,完全就凭那人刮胡子用的热水的气味——那个可怜的家伙没有香皂……现在,让我们看看风是向哪个方向吹的。风对于长距离嗅东西很重要。它不能是太强的风——当然了,风向也得正好。比较稳定而湿润的微风是最好的……哈!这个风是从北方吹来的。”

然后吉普跑到船头嗅起风来;并且他开始自言自语道:“焦油;西班牙洋葱;煤油;湿雨衣;揉碎的月桂叶子;燃烧的橡胶;正在洗的花边窗帘——不对,我弄错了,是挂在外面晾晒的花边窗帘;还有狐狸——好几百只——小狐狸崽儿;还有——”

“你真能在风中闻见这么多不同的东西吗?”医生问道。

“哦,当然了!”吉普说。“这只是几种容易闻到的气味——是比较浓烈的几种。任何一只杂种狗即使在感冒的时候也能闻到这些。等一下,我要告诉你风里来的几种很难辨别的气味——几种特别讲究的味道。”

然后看家狗紧紧闭上眼睛,把鼻子伸在空中,半张着嘴巴使劲地嗅起来。

过了好久他都没有说话。他象个石头一样呆立不动。他好像也不怎么喘气。等他最后终于开口说话时,他几乎象在做梦一样忧伤地吟唱起来。

“是砖,”他低声说:“是些很老的黄砖,在园子的围墙上,因为年久而开始碎裂了;从山间小溪里吹来年轻母牛的芬芳气息;正午的阳光照射在鸽棚——或者是谷仓——的铅皮屋顶上;黑色的小羊皮手套躺在核桃木做的衣橱抽屉里;一条土路,路边的枫树后面有一只给马饮水的槽子;小蘑菇正从腐烂的落叶中窜出来;还有——还有——还有——”

“有防风草的根茎吗?”吧唧问道。

“没有,”吉普说。“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吃。就是没有防风草的根茎。而且也没有鼻烟——倒是有很多的烟斗和烟卷儿,还有几支雪茄。可是没有鼻烟。我们必须得等到风向转南。”

“是啊,都是因为风不好,哼,”吧唧说。“吉普,我觉得你在骗人。光靠嗅觉就能在大海中发现一个人,谁听说过这种事!我早就说过,你不可能做到。”

“你给我小心点,”吉普说,一下子发起火来。“再胡说八道就咬你鼻子了!你别以为有医生护着,没人敢惹你,你就可以这样厚颜无耻!”

“别吵啦!”医生说。“快停下!生命非常短暂。吉普,你告诉我,你觉得这些气味是从什么地方吹来的?”

“绝大部份是从德文郡和威尔士来的,”吉普说。“风是从那个方向吹来的。”

“啊呀,啊呀!”医生感叹道。“你知道这很不平常——很不平常。我得把这些记下来,准备写下一本新书。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我也训练得嗅觉那么好……啊,算了,我最好还是别搀和了。常言说得好,‘知足常乐’。我们到舱里去吃晚饭吧。我都饿了。”

“我也饿了,”吧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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