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对我而言,运动包含了思想,即人最纯洁的行动;言语表达人的思想;接着步态和手势带着或多或少的激情实现言语。从这多少比较充沛的生命流露中,和人们引导生命流露的方式中,产生出触觉的奇迹,因此我们才有了帕格尼尼,拉斐尔,米开朗琪罗,吉他演奏家韦尔塔②,塔格利奥尼,李斯特③,一个个用惟独他们掌握秘诀的动作灌注灵魂的艺术家。雄辩术的奇迹,声乐天国之音的魅力,来源于思想在嗓音中的转变,嗓音是灵魂最自发地产生影响的触觉。话语不可以说成心与脑的步态吗?

①弗朗茨·梅斯麦(1734—1815),德国医师,当代催眠术的先驱。学生时代便认为行星力可借一种看不见的微妙流体的传递影响人类健康,一七五五年又修正了自己的理论,认为人可以通过“动物磁力”向他人传递宇宙力。他以这些思想为基础给人治病,遭到当时奥地利和法国医学界的反对。

②特里尼达·韦尔塔是十九世纪意大利著名吉他演奏家,曾受到艺术家罗西尼、帕格尼尼和诗人雨果的赞扬。

③李斯特(1811—1886),匈牙利作曲家和当时最伟大的钢琴家。

那么,既然步态被当作身体运动的表现,嗓音被当作精神运动的表现,我觉得运动是做不得假的。在这方面,对步态的深入认识变成一门全面的科学。

要确定一位女歌唱家在华彩经过句中消耗的感情,和我们在运动中浪费的精力,不是得找到一些代数公式吗?能向博学多识的欧洲抛出一本精神算术书,连同有待解决的心理问题的答案,这将何等荣耀,这些问题与下列问题同样重要:

卡伐蒂那咏叹调《我的心儿在狂跳》①之于芭斯塔②的生活,犹如I之于X。

威斯特里③的双足之于他的头,是否如一百之于二?

①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根据伏尔泰的同名作品创作的歌剧《唐克雷蒂》中的咏叹调。

②芭斯塔(1797—1865),意大利著名女高音。

③威斯特里(1760—1842),法国著名舞蹈家。

路易十八的消化运动之于他的统治期,是否如一八一四之于九三?

如果我的理论体系存在得更早,如果人们在一八一四和一七九三之间寻找更加均衡的比例,路易十八或许仍将统治下去。

我为自己知识的杂乱洒了多少泪水,从这些知识中我只提炼出一些毫无价值的故事,而从中本可以产生一门人类生理学!我能否探寻我们把或多或少的力量从中心送到末端的规律;猜到上帝把这能力的中心置于我们体内何处;确定这一机能该当在每个造物的环境中引起什么现象呢?

的确,倘若如最卓越的分析天才,在正祭台厅门口聆听上帝为时最久的几何学家①所说,地中海边手枪射出的一粒子弹引起直至中国海岸都感觉得到的运动,那么,倘若我们朝体外投射过多的力量,难道不是很可能使我们或者改变我们周围环境的条件,或者通过要求有一席之地的这一动能的后果,以影响我们身边的人和事吗?

①指德国自然科学家、数学家、哲学家莱布尼茨(1646—1716)。

一个使艺术家久久纹丝不动的高尚思想分娩之后,他晃动胳臂朝空中抛的是什么?一个神经质的女人徒劳地等待她不喜欢过久等待的东西之后,把脖子既纤柔又有力的关节扭得格格作响,晃动扭绞着双手,被她挥霍掉的力量又到哪儿去了?

最后,中央菜市场的搬运工因何而死?一次他喝醉酒时,人家用激将法要他在港口举起了一桶酒。接着,他被市立医院的先生们温文尔雅地开膛,探查,一点点扯碎,但他完全令他们的科学失望,扒窃了他们的解剖刀,使他们的好奇心落了空,在他的肌肉、器官、纤维、大脑里没有发现一丁点病变。向来知道死亡因何而至的迪皮特伦先生①或许第一次暗暗寻思生命为何离开了这个躯体。水罐倒空了。

①纪尧姆·迪皮特伦(1777—1835),法国外科医师,病理学家,一八三二年因描述迪皮特伦式挛缩并研究出减轻拳缩的外科手术而闻名,曾先后任法王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的外科医生。

于是人家向我证明,忙着锯大理石的人生来并不蠢,蠢是因为他锯大理石。他把他的生命传递到胳臂的运动中,正如诗人将其生命传递到大脑的运动中。任何运动都有其规律。开普勒①、牛顿②、拉普拉斯③和勒让德尔④尽在此公理中。运动随意将生命输送到人体机制的这个或那个部分,同样可以将它投射于人体之外,那么为何科学不屑于探寻该运动的规律呢?

①开普勒(1571—1630),德国天文学家和占星家,行星运动三大定律的发现者,近代光学的奠基人。

②牛顿(1642—1727),英国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提出了力学三大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为近代物理学奠定了基础。

③拉普拉斯(1749—1827),法国数学家和天文学家,因研究太阳系稳定性的动力学问题被誉为“法国的牛顿”。

④勒让德尔(1752—1833),法家数学家,在椭圆积分方面的出色工作为数学物理提供了基本的分析工具。

于是,人家向我证明,寻求真迹的人,声称以字体判断性格的人,是出类拔萃之士。

在此,我的步态论与我在十九世纪那些声名卓着的同伴们取食的大食槽里占据的小小位置如此不相称,因而我丢下了这个伟大的思想,如同瞥见一个无底洞而受了惊吓的人。

不过深渊的景象勾起我极大的好奇心,我不时来品尝惧怕的全部快乐,在悬崖边凝视深渊,执着于几个根深叶茂的意念。这时我开始了浩大的工程,照我那位风度翩翩的友人欧仁·苏的说法,一头牛倘若不如我习惯于在我的田垅里行走,不分昼夜,不论寒暑,冒着呼啸的北风,不顾鞭打和新闻界向我们分配草料的不公,那么它会被这工程弄断牛角。

和所有这些命中注定当学者的可怜人一样,我体验过纯粹的快乐。在这些研究之花中,第一朵,因为第一而最美的那一朵,因为最美而最骗人的那一朵,就是从天文台的萨瓦里先生①那里得知的意大利人博雷利所撰写的一部巨着Deactuanimalium(《论动物的运动》)。

我在塞纳河畔找到一本博雷利的书有多高兴;四开本的书夹在胳臂下带回来对我来说多么轻;我以多么大的热诚打开它;多么匆忙地将它翻译出来!我实在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你们。这研究里包含着爱。博雷利之于我犹如巴录之于拉封丹。②我象一个被初恋愚弄了的年轻人,既感觉不到巴黎的风暴在博雷利的书页中积下的灰尘;也感觉不到书皮难闻的气味,和过去书的主人、那位老大夫在其中留下的烟草屑,我阅读这几个用颤抖的手书写的字ExlibrisAngard③时对他十分眼红。

嗳!我读完博雷利的书后把它扔了,关于运动他没有告诉我任何东西,我诅咒博雷利,我蔑视老博雷利,正如后来年轻人认出他的第一位女友时低下了头,负心的人!意大利学者具备马尔比基④的耐性,历经数年检验和确定造化安置在我们的肌肉系统里的各个器官的力量。他显然证明了由我们的肌肉构成的实际力量的内部机制,是按照我们想做的努力的双倍作出安排的。

①费利克斯·萨瓦里(1797—1841),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天文学和大地测量学教授,经度测绘局成员。

②巴录是《旧约·耶利米书》中先知耶利米的友人,传说是《巴录启示录》的作者,此书受到拉辛(而不是拉封丹)的高度赞扬。

③拉丁文:安迦藏书。在巴尔扎克的小说《贝姨》中,安迦是一位虚构的名医。

④马尔比基(1628—1694),意大利医生、生物学家、最早的组织学家。

自然,这位意大利人是被称作人的这出变化多端的歌剧最灵巧的置景工。在他的著作中观察我们的杠杆和平衡锤的运动,看到创造者多么谨慎地给了我们天然的平衡棒,使我们保持任何一种姿势,我们就无法不把自己视为不知疲倦的走钢丝演员。然而我不关心手段,我想了解的是原因。原因有多重要呢?你们自己判断吧。博雷利的确讲过人被带到重心之外为何跌倒;但他没讲过当人善于运用一股神秘的力量,把难以置信的挛缩力送到双足时,为何常常不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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