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希维尔尼先生,”他说,“为什么您保留安茹和波兰大法官的头衔呢?您为我们效力还是为我弟弟效力?”

“陛下,我全心全意为您效劳,”他躬身说道。

“那么您明天来吧,我打算派您去西班牙,因为马德里的宫廷里正在发生怪事,先生们。”

国王望了妻子一眼,又仰身倒在安乐椅里。

“到处都在发生怪事,”他低声对青年时代的宠幸者之一德·塔瓦讷元帅说。

他立起身把年轻时的玩伴带到位于客厅一角的窗洞前,对他说道:“我需要你,留下最后再走。我想知道你将拥护我还是反对我。别装出吃惊的样子。我要挣脱束缚。我母亲是这儿一切罪恶的根子。再过三个月,我要么死掉,要么成为事实上的国王。以你的性命担保,别作声!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索伦和维勒鲁瓦。如果走漏了风声,那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人干的。别靠我这么近,去向我母亲献殷勤吧,告诉她我快死了,你不觉得可惜,因为我是个可怜虫。”

查理九世胳膊搭在原宠儿的肩膀上走来走去,好象在和他谈自己的病痛,以便骗过那些好奇的人;然后,由于担心他的冷漠过于显眼,他走过来与两位王后交谈,并把比拉格叫到她们身边。这时,国务秘书皮纳尔贴着墙象鳗鱼一般迅速地从门口溜到卡特琳娜身旁。他和太后咬了两句耳朵,太后点头作答。国王不问母亲是什么事,只向朝廷投去气愤已极和嫉妒的目光,然后又坐到安乐椅里,缄口不语。这件小事在全体廷臣看来严重之至。撇开国王行使权力令人忍无可忍。国王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王后和德·费埃斯克伯爵夫人退出了客厅;但太后一直把儿媳送到门口。尽管母子不和令人对卡特琳娜和查理九世的动作、眼神、态度产生浓厚的兴趣,但两人冷冰冰的举止使廷臣们明白他们在场是多余的;年轻王后出去后,他们也离开了客厅。到十点钟,只剩下几个知己,两位贡迪、塔瓦讷·德·索伦伯爵、比拉格和太后。

国王一直沉浸在化解不开的忧郁中。静默令人厌烦。卡特琳娜显得很尴尬,她想走,希望国王送送她,但国王固执地沉溺在遐想之中。她起身向他道别,查理九世不得不照她的样子做;她挽起他的胳臂,和他走了几步,俯下身在他耳边悄悄说了这句话:“先生,我有要紧的事向您透露。”

临走前,太后在一面镜子里朝德·贡迪先生们眨了眨眼,这个动作避开了儿子的目光,因为他自己正朝德·索伦伯爵和维勒鲁瓦使眼色。塔瓦讷若有所思。

“陛下,”德·雷茨元帅从沉思冥想中摆脱出来说道,“我觉得您烦闷透了,您不再寻开心了吗?上帝永在!我们夜晚上街捣蛋取乐的时光上哪儿去了?”

“啊!那可是好时光,”国王叹口气答道。

“为什么您不上街呢?”德·比拉格先生离开时说,一面朝贡迪兄弟递了个眼色。

“我一直愉快地回忆起那段时光,”德·雷茨元帅嚷道。

“我倒想看看您在屋顶上的尊容,元帅先生,”塔瓦讷说道。——“该死的意大利猫,但愿你摔断颈骨,”他贴在国王耳边补充道。

“我不知道最轻捷地穿越院子或街道的将是您还是我;我只知道我们谁也不比谁怕死,”德·雷茨公爵回答。

“好吧,陛下,您愿意象年轻时那样调皮捣蛋吗?”御衣总管说。

二十四岁上,这位不幸的国王在任何人,甚至在奉承者的眼里都不再年轻了。塔瓦讷和国王象真正的小学生一样回忆起他们在巴黎开的几个玩笑,两人很快计议停当。两个意大利人被人一激(说他们没有飞檐走壁的本领),便打赌跟着国王走。大家去换无赖汉的服装。德·索伦伯爵一个人留下来和国王在一起,用惊奇的神情望着他。虽说揣测到法兰西国王的处境顿生怜悯之心的善良德国人是忠诚和荣誉的化身,但是他的思维不够敏捷。查理九世被抱有敌意的人团团包围,不能信赖任何人,甚至自己的妻子,她不知道他与母亲和仆从们为敌,有几次说漏了嘴,他很高兴在德·索伦先生那里遇到了可以完全信赖的忠心。塔瓦讷和维勒鲁瓦只知道国王的一部分秘密。惟独德·索伦伯爵了解整个计划;况且他对主人很有用,因为他有几个对他言听计从、审慎亲密的仆人供他调遣。德·索伦先生是侍卫队弓箭手的指挥官,几天来,他从中挑出只依附国王的人,组成了一个精锐连。国王想得是十分周到的。

“怎么,索伦,”查理九世说,“我们在外过夜不需要一个借口吗?本来我倒有德·贝勒维尔夫人,但这样更好,因为我母亲可以知道玛丽那里发生的事。”

将跟随国王的德·索伦先生请求准许他和手下的几个德国人一起上街搜索,查理九世同意了。晚上十一时左右,变得十分快活的国王和他的三个廷臣动身去圣奥诺雷区探险。

“我将从鸵鸟街经过,”查理九世对塔瓦讷说,“给我的爱人来个出其不意。”

为了使记不清老巴黎地形的人更理解夜间这一幕,有必要对鸵鸟街的位置作一说明。亨利二世的卢浮宫在破砖烂瓦和房舍中间延伸。如今面朝艺术桥的侧翼原有一座花园。柱廊处原先是壕沟和吊桥,后来佛罗伦萨人德·安克尔元帅①便在桥上被杀。花园尽头矗立着波旁公馆的塔楼,这里一直是该王室亲王们的住所,直到陆军大统帅叛变的那一日,他因弗朗索瓦一世下令查封他的财产而破产,国王为避免在母亲和他之间表态,以没收陆军统帅的财产结束了这场给法国带来巨大不幸的官司。这座宫堡给河上增添了妩媚的景致,到路易十四时代才拆除。鸵鸟街自圣奥诺雷街始,至滨河的波旁公馆终。这条街在某些旧平面图上的名称是奥特里什街和奥斯特吕街,它和其他许多街道一样已从地图上消失。蒲利街大概就是在鸵鸟街位于圣奥诺雷街那一头公馆的旧址上开辟的。作者们对这个名称的词源说法不一。有些人猜测它出自十四世纪奥斯特里辛家族(Osterrichen)嫁给一位法国领主的小姐住过的公馆。另一些人断言那儿原是王家养鸟场,有一天巴黎倾城出动跑来观赏一只活鸵鸟。不管怎样,这条弯弯曲曲的街道由于居住在卢浮宫周围的几位血统亲王的公馆而引人注目。

①指孔奇诺·孔西尼(1575—1617),意大利冒险家,其妻为法国王后玛丽·德·梅迪契的乳母和心腹,他本人后来成为王后的宠臣和法国元帅。一六一七年,路易十三下令逮捕他,他因拒捕被杀于桥头。

自从王家离开在巴士底隐蔽下住了两个世纪的圣安东城关到卢浮宫定居以来,许多显贵都住在附近。然而,波旁公馆在圣奥诺雷街那一头与阿朗松老公馆相对称。冠以此名的伯爵们的住宅一直包括在采邑内,当时属于亨利二世的第四子,他后来被册封为安茹公爵,给亨利三世带来不少麻烦,在其治下故世。采邑和这座老公馆于是归属王室,公馆被拆除。那时候,一位亲王的公馆是一个宏伟的建筑群;为了有个概念,必须去测量现代巴黎沼泽区的苏比斯公馆依然占据的空间。一座公馆包括大摆排场的生活所需要的建筑物,这种生活在如今许多眼见亲王景况不佳的人看来可能几乎是个疑问。这些建筑物是巨大的马厩,医生、图书管理员、主事神职人员、财务主管、军官、年轻侍从、受雇的仆人和亲王家仆的住房。靠近圣奥诺雷街,在公馆的一个花园里有幢漂亮的小房,一五二〇年为著名的阿朗松公爵夫人①所建,此后商人们又在周围盖了一些私邸。国王把玛丽·图歇安置在小房子里。虽然阿朗松公爵正密谋反对其兄,但在这件事上还不至于违拗他。

①指弗朗索瓦一世之妹玛格丽特·德·瓦卢瓦,她的第一个丈夫阿朗松公爵死于一五二五年。

当年圣奥诺雷街给小偷以可乘之机的地段仅从警察道卡开始,要走这条街,国王必须经过爱人的公馆前,因此很难不驻足停留。他寻找好运气,诸如拦劫一个夜行的布尔乔亚或殴打夜间巡逻队,他朝每层楼仰起脸,注视有亮光的地方,看里面发生的事或偷听谈话。但他觉得自己的好城市安静得可悲可叹。突然,来到王宫供货人、名叫勒内的著名化妆品制造商的房前时,国王看见顶楼的最后一扇窗户投射出强烈的光,他似乎受到先前观察的启发,骤然灵机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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