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讲完这段要在一位王子心上开出一道深沟的话之后,他走进寝室,年轻国王在里面与其说睡熟了,不如说昏昏沉沉,半醒半睡。通常,德·吉斯公爵善于用十分和蔼的态度遮掩结了疤的脸上的一股杀气;但此刻眼见掌权的工具打得粉碎,他笑不出来了。红衣主教作为文职人员的勇气不亚于哥哥的军人勇气,他走了两步,来到摄政官面前。

“罗贝尔泰认为小皮纳尔②被太后收买了,”他附在他耳边说,一面把他领进大厅,“人家利用了他做三级会议成员的工作。”

①一五二五年陆军统帅查理·德·波旁与查理五世结盟攻打弗朗索瓦一世,使其成为阶下囚。纳瓦尔王安东尼·德·波旁和这位陆军统帅是亲戚,但不是他的继承人。

②皮纳尔,弗朗索瓦二世的秘书。

“唉!当一切都背叛我们时,一个秘书背叛我们有什么了不起!”摄政官嚷道,“奥尔良城支持宗教改革运动,我们正处于一场暴动的前夜。是的!胡蜂们心怀不满,”他接着说,用绰号称呼奥尔良人,“如果巴雷救不了王上,我们将面对可怕的示威。不用多久我们就得围攻奥尔良这个胡格诺教徒的癞蛤蟆窝了。”

“我注视那个意大利女子有一会儿了,”红衣主教又说,“她待在那儿完全无动于衷,等候儿子归天,愿上帝宽恕她!我在考虑是否应该逮捕她,还有纳瓦尔王。”

“监押德·孔代亲王已经过分啦!”公爵回答。

执法吏裁判所门外响起一名骑手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两位洛林亲王走到窗前,借着始终在门廊下燃烧的门房和哨兵的火把的亮光,公爵认出帽子上有著名的洛林十字,那是红衣主教适才要他的拥护者们戴的。他派候见厅里的一名火枪手传令放不速之客进来,然后走到楼梯口迎接,后面跟着他兄弟。

“出了什么事,亲爱的西默兹?”公爵看见吉安的城防司令,带着为军人施展的翩翩风度问道。

“陆军统帅进入皮蒂维埃,他带领一千五百匹战马和一百名贵族离开了埃库昂……”

“他们有随从吗?”公爵问道。

“是的,大人,”西默兹回答,“他们总共有二千六百人。有些人讲,托雷①率领一个步兵支队殿后。如果陆军统帅高兴等他儿子,您就来得及打败他……”

①纪尧姆·德·托雷是陆军统帅阿纳·德,蒙摩朗西的幼子。

“您还知道别的情况吗?这次起事的动机有没有传开?”

“阿纳写得少,讲得也少,您去迎迎他,哥哥,我这就带着他侄子的头去向他致意,”红衣主教说,下令去请罗贝尔泰。

“维埃耶维尔!”公爵对元帅叫道,他走了过来,“陆军统帅竟敢携带武器前来,如果我去迎战,您能保证守住城池吗?”

“您一出城,布尔乔亚们就会拿起武器。谁知道在这些狭窄的街道上骑兵和布尔乔亚们发生冲突会有什么结果?”元帅回答。

“大人,”匆匆上楼的罗贝尔泰说,“大法官在门口想进来,该不该给他开门?”

“开,”洛林红衣主教答道。“陆军统帅和大法官沆瀣一气就太危险了,必须把他们分开。我们被太后耍得好苦,竟挑了洛皮塔尔担任此职。”

罗贝尔泰朝在楼梯下等待回音的一名上尉点头示意,又迅速转过身来聆听红衣主教的命令。

“大人,我不揣冒昧,”他再次作出努力,说道,“提醒您判决必须由王上在枢密院会议上批准。如果您为一位血统亲王犯法,别人也不会为红衣主教或德·吉斯公爵守法。”

“你被皮纳尔搅昏了头,罗贝尔泰,”红衣主教声色俱厉地说。“难道你不知道王上出门那天签署了判决,好让我们去执行!”

“我这就去,大人,尽管您委托我担任这个职务差不多是要我的脑袋,再说它将由城里的司法官履行。”

侍从长听到这场辩论连眉头也没皱;但是他挽起兄弟的胳膊,把他带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

“当然,”他对兄弟说,“查理曼大帝的后裔有权夺回于格·卡佩①从他们家族手中窃取的王冠;但是他们做得到吗?时机尚未成熟。我们的外甥生命垂危,满朝文武都在纳瓦尔王那里。”

①于格·卡佩(941—996),法兰西国王,继加洛林王朝之后的卡佩王朝的创始人。

“王上失去了勇气。否则,贝恩人早挨了匕首,”红衣主教接着说,“我们也会轻而易举地压倒全体公子王孙。”

“我们在此地处境不妙,”公爵说道,“城市的暴动将得到三级会议的支持。我们大力保荐而卡特琳娜王后抵制其升迁的洛皮塔尔如今与我们作对,而我们需要司法机关。太后如今受到众人支持,我们无法遣送她回国……况且,还有三位王子呢!”

“她不再是母亲,她一心一意当王后,”红衣主教说道;“所以,据我看,摆脱她的时刻到了。拿出毅力来,拿出更多的毅力来!这就是我的命令。”

讲完这话,红衣主教回到国王寝室,后面跟着侍从长。这位教士径直走到卡特琳娜面前。

“德·孔代亲王的秘书拉萨格的文件曾交您一阅,您知道波旁家族要把您的孩子们赶下王位吧?”他对她说道。

“这些我全知道,”意大利女子回答。

“那么,您是否要逮捕纳瓦尔王?”

“有摄政官呢,”她说。

这时,弗朗索瓦二世抱怨耳朵疼痛剧烈,声调哀戚地呻吟起来。正在烤火的医生离开壁炉,走来检查头部的病情。

“怎么样,先生?”侍从长对首席医生说。

“我不敢自作主张贴敷糊剂吸引体液。昂布鲁瓦斯师傅许诺作手术救王上,我会妨碍手术的。”

“明天再说吧,”卡特琳娜冷冷地说,“叫全体医生都来,因为你们知道国君的死会招致种种诽谤。”

她走去吻了吻儿子的手,然后离开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商人女儿谈到被她的随从佛罗伦萨人蒙特库科利毒死的太子时多么平静!”玛丽·斯图亚特王后嚷着说。

“玛丽!”小国王叫道,“我祖父从未怀疑过她的清白!……”

“能不能阻止这个女人明天来?”王后低声对两个舅舅说。

“如果王上死了,我们怎么办?”红衣主教答道,“卡特琳娜会让我们全滚进他的坟墓。”

这一夜,问题在卡特琳娜·德·梅迪契和洛林家族之间明确地摆了出来。大法官和陆军统帅的到来表明暴动在即,次日上午将决定大局。

次日,太后到得最早。她在儿子的寝室里只见到玛丽·斯图亚特王后,她苍白而疲惫,在床前祈祷了一夜。德·吉斯公爵夫人曾与王后作伴,侍女们换班守夜。年轻国王睡着了。公爵和红衣主教尚未露面。教士比战士更有胆量,据说他在这最后的一夜使出了全部气力也未能让公爵下决心称王。面对正在开会的三级会议和与陆军统帅德·蒙摩朗西交战的威胁,刀疤脸认为时机不利;他拒绝逮捕纳瓦尔王、太后、大法官、德·图尔农红衣主教、贡迪兄弟、吕吉廓里和比拉格,理由是如此强硬的措施将导致起义。他使兄弟的计划服从于弗朗索瓦二世的生死。

国王寝室内异常寂静。卡特琳娜在德·费埃斯克夫人陪同下来到床边,用装得惟妙惟肖的痛苦神情凝视着儿子。她用手绢擦着眼睛,走到窗口,德·费埃斯克夫人给她端来一把椅子。从那儿她可以俯览庭院。卡特琳娜与德·图尔农红衣主教约定,如果陆军统帅顺利入城,红衣主教将由两位贡迪陪着来,如遇不测,他将单独前来。上午九时,两位洛林亲王来到国王寝室,随行的侍从留在客厅;值日上尉通知他们昂布鲁瓦斯·巴雷与夏普兰刚刚来到,另外三名憎恨昂布鲁瓦斯的医生受了卡特琳娜的挑拨也来了。

不出片刻,执法吏裁判所大厅呈现出与德·吉斯公爵被任命为摄政官、克里斯托夫遭到拷打那一天布卢瓦警卫室一模一样的景象,区别只在于那时国王寝室里充满爱情和欢乐,吉斯兄弟得意洋洋;如今却笼罩着哀伤死亡的气氛,洛林人感到政权正从他们手中滑脱。两位王后的侍女们分成两个营垒,各据火光熊熊的大壁炉一角。大厅里挤满廷臣。不知是谁传出昂布鲁瓦斯挽救国王性命的大胆设想,引来全体有权进宫的贵人。执法吏裁判所的外楼梯上和庭院里挤满一群群不安的人。在改革派教士修道院对面为亲王搭设的断头台令全体贵族惊讶。人们低声交谈着,讲的话和在布卢瓦时一样,严肃与无聊相间,郑重与轻狂混杂。卡特琳娜王后的种种努力未能挽救瓦卢瓦家族的灭绝,对标志着这一漫长时期的动乱,突发的革命,揭竿起事,叛乱,突如其来的大事件,人们开始习以为常。国王寝室的门由两名持戟步兵、两名年轻侍从和苏格兰卫队长把守,房门周围静悄悄的。被监禁在公馆里的安东尼·德·波旁看到自己孤身一人,知道朝廷有了希望,但夜里为处决他兄弟做准备工作的消息令他十分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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