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蒂安住在大西洋岸边父亲给他的那座房子里,公爵夫人让人把那座房子布置了一下,以便他能获得他有权获得的某些享受。公爵夫人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去那里度过的。母子俩一块儿踏遍岩石和沙滩;她指给他看他那沙土、贝壳、苔藓和碎石的小小领地的界限;母亲看到他离开特许的区域时那深为恐惧的神色,使他懂得死神就在那边等着他。艾蒂安先是为母亲战栗,后来才为自己战栗;不久以后,听到埃鲁维尔公爵的名字就会引起他一阵惶恐,使他失去力量,使他处于那会使一个年轻姑娘脆倒在老虎面前的瘫软状态。如果他远远看见那个阴险的巨人,或者听见他的声音,从前被他诅咒时所感受到的痛苦印象会令他心寒。象一个越出冰天雪地就会死去的拉普兰①人一样,他把自己的小屋和岩石当作甜蜜的故乡;如果他超越了边界,他就会感到不可名状地难受。
①拉普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地区。
公爵夫人预见到她可怜的孩子只能在一个狭小、寂寞的范围里寻得幸福,起初倒也不为别人强加给他这种命运感到遗憾;她根据这个强加的志愿,给他准备一种美好的生活,用崇高的科学事业来填补他的孤寂,并且把皮埃尔·德·塞邦德请到古堡来做未来的埃鲁维尔红衣主教的导师。尽管儿子注定了将来要接受剃发礼,冉娜·德·圣萨万却不愿儿子的教育感染上教士的气息,便通过自己的干预使之世俗化。博武卢瓦受托向艾蒂安传授自然科学的奥秘。公爵夫人亲自监督他的学习以便根据孩子的身体状况量力而行;她还教他意大利语,一点一点地向他揭示这种语言的诗歌宝藏,使他借以消遣。当公爵带领马克西米利安迎战野猪,让他冒着受伤的风险的时候,冉娜却带着艾蒂安走进了彼特拉克①十四行诗的银河或者《神曲》②的宏伟迷宫。
①彼特拉克(1304—1374),意大利抒情诗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先驱之一。着有《抒情诗集》、《没有收集人的信》、《阿非利加》等。
②《神曲》,意大利诗人但丁(1265—1321)的长诗。
为了弥补艾蒂安虚弱的体质,自然赋予他一副十分动听的歌喉,要想抵制他歌唱的快乐是很难的。母亲教他音乐。伴着曼陀林悠扬的琴声唱几支温柔而又哀怨的歌,是母亲为了奖赏儿子完成塞邦德神甫要求完成的作业而答应他的最喜爱的休息。艾蒂安总怀着热烈赞赏的激情倾听母亲的歌声,只有在沙韦尔尼的眼睛里她才看见过这种激情。这可怜的女人第一次在儿子深深的目光里重新找到少女时代的回忆时,不禁疯狂地把他吻了又吻。当他问她为什么她显得此刻分外地喜爱他时,她的脸羞得绯红;她回答说,她对他的爱就是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嘛。不久,她就在教育儿子的心灵和培养儿子的智力所要求的关注中,寻得了与当年给他喂奶养育儿子的身体时同样的乐趣。尽管母亲们并不总是同儿子一样高大起来,公爵夫人却是那种在母爱里就怀着对爱情谦卑的崇拜的母亲;她善于抚爱也善于判断;她把自尊心用在帮助艾蒂安在一切方面都超过自己,而不是用在任意支配他;也许她知道永不枯竭的爱已经使自己变得非常高大,再缩小她也不怕。只有缺乏柔情的心才喜爱驾驭,而真正的感情珍爱的是克己这力量之神的美德。当艾蒂安对某个问题——一篇课文或者一个定理——的讲解一下子还弄不明白的时候,在场旁听的可怜的母亲似乎想把知识注入他的脑海,就如同从前听到他一点点哭叫就连忙把奶水倾注给他那样。可是当艾蒂安抓住了事物的含义并且融会贯通了的时候,公爵夫人的目光里又闪耀着多么喜悦的光辉!正象皮埃尔·德·塞邦德所说的,她表明母亲是一个双重的存在,她的感觉永远掌握着两个生命。公爵夫人就这样用失而复得的爱情的种种温柔的表现增强了那把儿子同母亲联系在一起的自然感情。艾蒂安的身体孱弱,她不得不象照料儿童似地继续照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