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时间的沉思默想,对艾蒂安来说也是一个初步暗暗体会痛苦的过程。每当母亲的眼睛为泪水所润湿,心灵进行这些苦痛的思考的时候,艾蒂安年轻的脸几乎总象一个轻细的网袋被过重的东西坠着一样拉得老长。不久,他对不幸的早熟的理解向他揭示出他的嬉戏能够对伯爵夫人施加的影响;他尝试着用母亲常用来消除他的痛苦的那种爱抚来让母亲开心。他的淘气的小手,他的结结巴巴的话语,他的聪明机智的欢笑,可以万无一失地驱散母亲的愁思。即使疲倦了,他精细的本能也会阻止他呻吟。
“敏感的乖儿子,”艾蒂安嬉闹了一阵,驱散了母亲的一桩痛苦的回忆,疲乏得睡着了,伯爵夫人望着入睡的儿子说道,“将来你能在哪里生活呢?你啊,别人严厉的一瞥就会使你温情的心灵受到伤害;你啊,就象你苦难的母亲一样,把一个甜蜜的微笑看得比世上所有的财宝都珍贵,将来谁理解你呢?母亲所钟爱的天使,将来在这世界上谁爱你呢?谁能猜想得出你孱弱的躯壳下掩藏着的珍宝呢?不会有任何人。象我一样,你将孤单单地生活在世上。愿上帝提醒你,不要象我一样,生出那种虽为上帝所惠准,但却为人类所阻挠的爱情!”
她哀叹一声,怆然涕下。睡在她膝上的儿子那优美的姿势使她露出愁惨的微笑:她久久地看着他,细细品尝着一种快乐的滋味;这些快乐,是母亲们和上帝之间的一桩秘密。自从认识到自己的歌声在曼陀林的琴声伴奏下多么叫儿子喜悦,她就常给他唱那个时代流行的那么优美的浪漫曲,而且每次都仿佛在他沾着乳汁的小嘴唇上看到了从前乔治·德·沙韦尔尼在她离开列贝克琴时向她致谢的笑容。她责怪自己回忆这些往事,她又总禁不住去回想过去。孩子是她遐想时的同谋,他偏偏在她唱到沙韦尔尼喜爱的那些曲调时微笑。
一岁半时,艾蒂安还是相当虚弱,伯爵夫人还不能带他到户外去;不过,就好象风儿吹来了一株犬蔷薇颜色最淡的花瓣一样,与原来苍白的肤色微微不同,孩子的脸稍稍有了血色,证实了他的活力和健康。她开始相信接骨大夫的预言了,并且庆幸自己趁伯爵不在得以给孩子最严格的保护,从而使他免除了一切危险;可就在这时,丈夫的秘书写的信件向她宣布伯爵即将归来。一天早晨,伯爵夫人象所有看到第一个孩子第一次迈步行走的母亲那样欣喜若狂,正在同艾蒂安玩着就象美妙的回忆那样难以形容的游戏,忽然听到了沉重的脚步踩得地板咯吱吱的响声。她不禁惊愕地站起身来,只见伯爵已经在她面前。她失声叫了出来,不过她连忙弥补这无意识的过错,走向伯爵,顺从地伸出额头去接受他的吻。
“为什么不通知我您来到呢?”她问道。
“那样的话,”伯爵打断她的话回答道,“接待会更热烈些,不过也就不这么直率了。”
他发现了孩子,这孩子的健康状况使他做出了一个愤怒而又惊讶的动作。不过他立刻压下怒火,露出微笑。
“我给您带来了好消息。”他接着说,“我得到了香槟省的统治权,国王还答应封我做公爵和世卿。另外,我们还继承了一个亲戚的财产,那可恶的胡格诺沙韦尔尼死了。”
伯爵夫人顿时脸色苍白,跌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她已经猜出丈夫脸上那不祥的喜悦里有什么秘密,因为在他看见艾蒂安时,这种喜悦的神情似乎有增无已。
“先生,”她用激动的声音说,“您不是不知道我曾长期爱恋我的表兄沙韦尔尼。您要在上帝面前对您引起我的痛苦负责。”
听到这番话,伯爵的目光直冒火星;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实在恼怒到了极点;他把短剑用力摔到桌上,金属发出雷鸣般的回响。
“您听着,”他用那粗大的嗓门嚷道,“并且记住我的话:我再也不愿意听人谈起或者看到您抱在怀中的小魔鬼,因为他是您的儿子而不是我的;他哪里有一丝儿象我?他妈的!把他好好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