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屑的闲聊,严肃的交谈,意大利生活中优雅的戏谑,如果没有悠然自得无拘无束的情调作陪衬,也是进行不下去的。因此,淑女们打扮如何是自由的,她们在包厢里落落大方亲切自然,一个能进入她们包厢的生客在次日便可以去她们的府邸谒见她们。旅游者一下子不易理解这精神上逍遥自在的生活,这个由音乐点缀的、富有诗情画意的生活乐趣。逗留久了,观察再细致些,外人便可窥见意大利生活的真正含义,这种生活酷似当地纯净的碧空,富人不愿意有一片乌云遮掩。贵族很少关心如何聚敛财富,他们一任管家掌管他们的财产,就是把他们偷了、毁了也不明不白;他们没有政治素质,政治会很快使他们厌烦的。因而,他们仅仅是为爱情而生活着,在爱情生活中消磨时日。由此,红男绿女们为了得到彼此感情上的满足,或是为了厮守在一起,总是需要时刻见面的。因为这种生活方式的一大秘诀在于,一个女人与她的情人厮守整整一个上午之后,还得盯住他整整五个小时。所以说,意大利的风俗就是无休止的享乐,以及研究如何维持这种享乐的办法,而且,这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这是一种美好的生活,但代价很大,因为在任何一个国家里,都不会遇见如此众多的精力衰竭的男人。
公爵夫人的包厢在底层,这在威尼斯叫柏比安诺。她始终坐在成排脚灯的光照处,在柔和的灯光下,她那张美丽的脸庞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这位佛罗伦萨女人前额宽广,洁白如雪;乌黑的发辫使她神情高贵,气度非凡;她脸部的线条细腻而柔和,使人联想到安德烈·德·萨托①笔下肖像的温和和富态;她脸盘的轮廓、眼眶的大小适中,而那对毛茸茸的媚眼显现了一个幻想幸福、爱情专一、既庄重又娇美的女子的欢愉。所有这些都引人注目。
这天坦娣没有象往常那样,由热诺韦兹陪唱,以《摩西》②开场,而是由男高音演唱了《塞维勒的理发师》,没有著名的女主角搭档。戏班主人说过了,由于坦娣玉体欠佳,不得不变换节目,而事实上是卡塔内奥公爵这天不光临剧场。究竟是戏班主人在玩花样,想让热诺韦兹和克拉里纳先后登台亮相,来个两场爆满呢,还是坦娣果真身体不舒服呢?正厅里的观众可以议论纷纷,然而埃米里奥大概心里有数;不过,他听到她身体不舒服的消息后,虽说想起了女歌唱家的妖艳和唐突,心里有些悔疚,但是她和公爵都不在场,毕竟使公爵夫人和亲王感到自在。何况,热诺韦兹台风高雅,音色纯正,把他那夜污秽的情爱吹到九霄云外,延长了那神圣甘美、美妙无比的一天。男高音能独享观众的喝彩声,喜不自胜,更加大显身手,一鸣惊人了。自此以后,他在欧洲声名大振。热诺韦兹那时才二十三岁,他出生在贝加莫③,是韦吕蒂④的学生,他热爱自己的本行,身材俊美,面目清秀,非常善于领会他扮演的角色的精神,作为一个饮誉天下、前途无量的伟大艺术家,在当时,他已经初露端倪了。他得到异乎寻常的成功,“异乎寻常”这个词只是在意大利适用,因为在那儿,如果谁能给观众以艺术享受的话,谁就能得到他们狂热的拥戴。
①安德烈·德·萨托(1487—1530),意大利画家,深受拉斐尔风格的影响。
②《摩西》,又名《摩西在埃及》,一八一八年罗西尼在那不勒斯谱成歌剧,一八三二年后成为意大利传统保留节目,巴尔扎克很喜欢这出歌剧。
③贝加莫,意大利北方城市,在阿尔卑斯山山脚下。
④韦吕蒂(1781—1861),意大利歌唱家,常为斯丹达尔所提及。
亲王有好几个朋友来祝贺他继承了爵位,并且告诉了他一些消息。前一天晚上,坦娣由卡塔内奥公爵带着,在维尔帕托夫人举办的晚会上演唱了,她显得十分健康,嗓音柔美,因此,大家对她那突然患病又议论纷纷。从弗洛里昂咖啡馆传出的消息说,热诺韦兹狂热地爱着坦娣,坦娣想避开爱情的纠缠,于是戏班主人也就不能让他俩联袂登台了。倘若照奥地利将军的说法,则只有公爵一个人生病,坦娣守着他,于是只得委托热诺韦兹去抚慰听众了。这位将军想把一位法国医生介绍给公爵夫人,于是带他来见她。亲王发现旺德拉明在正厅里蹓跶,就走出去和这位久违三个月的朋友密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