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谷经过和平酒家时大约七点钟光景,落日余晖笼罩着这美丽的小城,到处洒满红色的霞光。明镜般的湖水,与那五光十色争相辉映的火焰般离奇的玻璃窗形成鲜明对照。
那老谋深算的政治家陷入了沉思,一心盘算着他的阴谋,随他的马信步走去,走得非常慢,因此沿着和平酒家走过时,他能听到里面吵架声中甩出了他的名字,正如托潘指出的,这种吵架刚好是这家酒店的称号最强烈的对立面。
为了弄清楚这个场面的背景,需要对这片福地的地形作一番说明:起点是广场上的这家酒店,终点就是公路边那个著名的蒂沃利舞场,那些阴谋家酝酿了五年之久的反蒙柯奈将军的阴谋,就打算利用这舞场作为其中一场戏的舞台。
由于这家酒店位于广场与公路的拐角处,它的底层——建筑式样与里谷的房子相同——有三扇窗面向公路,两扇窗面向广场,两扇窗之间是人们出入的玻璃门。酒店还有一扇旁门,开出去是一条小巷,把酒店和邻居——苏朗日的杂货商店——隔开。从这扇门可以进入酒店的内院。
这所房子除了百叶窗是绿色外,全部是金黄色。它是这个小城中少有的两层楼外带顶楼的房子之一。原因如下:
在法耶市惊人地繁荣起来之前,这所房子的一层楼通常是租给那些不得不到苏朗日来同刑事法庭打交道的人,或是那些不住在别墅里的旅客的。一层楼有四间房间,每间有一张床和几件极简陋的家具,刚够勉强称作带家具的房间。二十五年来,这些带家具的房间的房客不外乎江湖卖艺人、行商、走方郎中、流动剧团以及跑外的经纪人。在苏朗日集会时,这些房间以四法郎一天出租。索卡尔的四间房可以给他赚一百埃居,还不算这些房客在他酒店里大吃大喝带来的收益。
临广场的那面墙上装饰着专门设计的图画。门上每一个格子中间的木板上都画着几根用丝带打着同心结的球杆,打结的地方有一只盛着热气腾腾的潘趣酒的希腊式酒杯。“和平酒家”几个金光闪闪的黄字漆在绿色底板上,两头都有堆成金字塔形的三色球。窗子漆成绿色,镶着普通的小块玻璃。
门口左右两边有十棵栽在箱子里的灌木,人们可以称之为咖啡馆树。那树长得一副病态而又自命不凡的样子。巴黎和一些富裕的城市的商店用来遮阳隔热,保护商品的那种布篷,在苏朗日还是闻所未闻的奢侈品。酒店橱窗里的木板上陈列的细颈烧瓶可谓名副其实,因为那里面的美酒定期连瓶烧煮。凹凸刻花的玻璃起了聚光镜的作用,阳光直射进去把陈列在橱窗里的瓶装马代尔葡萄酒、糖浆、烈性酒、酒精浸泡的梅子酒和樱桃酒都给烧得滚烫。炙热的阳光逼得阿格拉埃跟他的父亲和小伙计坐到门口两边的长凳上,借那不景气的小树遮荫,索卡尔小姐用几乎是热水来浇这些树。有些日子里,人们看见他们三个人象家畜一样躺在那里睡大觉。
在一八〇四年,正当人人争道《保尔和维吉妮》①时,酒店内部糊了一层亮光纸,上面的图画是这部小说的主要场景,其中有黑人收咖啡的情景。这样,在这里至少有地方可以看到咖啡,尽管人们在这小店里一个月喝不到三十杯咖啡。苏朗日的居民极少用殖民地的产品,所以如果来一个陌生人要喝一杯巧克力,那会使索卡尔老爹惊奇得不知所措。不过,那客人总是可以得到一杯令人恶心的棕色汤水,那是用一种片剂泡的,里面是大量的面粉、捣碎的杏仁和粗红糖加少量的可可和白糖。这片剂在乡下的杂货店卖两个苏一片,显然是为破坏这种西班牙饮料的生意而制造的。
①《保尔和维吉妮》,十八世纪末法国小说家贝那丹·德·圣皮埃尔(1737—1814)的小说。
至于咖啡呢,索卡尔老爹干脆就用一个家家户户都叫做大黑坛子的瓦罐来煮。他把菊苣粉同咖啡掺在一起,放在罐底,然后盛在一个掉在地上也摔不碎的瓷杯里,以一种堪与巴黎咖啡馆侍者媲美的泰然自若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