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黎人乍到乡下,和过去的习惯脱了节,不管朋友们怎样挖空心思变着花样招待他,不久他就感到日子难以打发了。促膝谈心不可能没有尽头,话题很快枯竭。于是,庄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平静地对你说:“您在这里会闷得慌的!”的确,要体验乡间生活的乐趣,必须在那里有切身利益,了解那里的各种劳作,体察那作为人生永恒象征的苦乐交替的合奏。

①维吉尔(约公元前70—19),拉丁诗人。史诗《埃涅阿斯纪》的作者。

对于一个既不会打猎又不会种地,穿着细皮靴子的巴黎人来说,一旦补足了睡眠,恢复了旅途劳顿,生活也和乡间习惯相适应之后,最难过的就是早晨的头几个时辰了。在起床之后到吃早饭这段时间里,女士们正高卧未起,或梳妆未罢,根本见不到;男主人则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因此,从八点钟到十一点钟(几乎所有庄园都选定十一点钟为吃早饭的时间),那个巴黎人就得完全独处。他先是从精心梳装打扮中找消遣,不久也腻烦了。除非他带来一项无法完成,知难而止,到回去时仍然原封不动的工作,否则这个作家只好到花园里信步走去,象呆鸟一样东张西望,一棵棵数那大树。生活愈是闲适,这些事就愈是乏味,除非你属于镟工教友会,或者是木匠或飞禽标本制造者的光荣行帮。如果你象地主一样,必须在乡下长住下去,那就会培养一项爱好来解闷,例如研究地质、矿物、昆虫或植物。但是一个明白人不会为了排遣两星期的日子而养成一种嗜好的。于是,最肥美的土地,最漂亮的庄园,对那些只能享受其景色的人来说,很快也就变得淡而无味了。和戏院模拟的布景相比较,大自然的美反而显得平庸。这时,巴黎的各个方面都显得闪闪发光。如果不是象勃龙代那样,由于某位女士的足迹和眼神使这块地方倍增光彩而对它怀着特殊的感情的话,那真会恨不得象鸟儿那样长上翅膀,飞到天边,飞到那五光十色,动人心弦的巴黎,投身到那撕裂人心的斗争之中。目光敏锐的人一定从这位新闻记者那封长信中猜出,他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已达到心满意足、幸福洋溢的特殊境界。

最能表现这种境界的就是那些靠填鸭式喂肥的家禽,把头埋在胀得鼓鼓的胃囊里,两只脚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对最美味的食物既不能也不想看一眼的样子。所以,勃龙代在写完那封洋洋洒洒的信之后,觉得需要走出那阿米德之园①,想办法把那腻烦人的,早上开头三个钟头的空白活跃起来;因为早饭和晚饭之间的时间是属于女庄园主的,她有本事使这段时间过得很快。象蒙柯奈夫人那样把一个有情趣的男人留在乡下一个月,居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过由于腻烦餍足面强装的笑容,没有无意中碰上一次由于掩盖不住前无聊而偷偷打的呵欠,这真是一个女人最辉煌的胜利。能够经受得起这种考验的感情,一定是永恒的。女人不用这种考验来判断她们的情人,实在令人不解;一个傻瓜,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一个心灵渺小的人,是不可能经受住这种考验的。就是弄虚作假的大王腓力二世②本人,在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之后,也会吐露真情的。所以国王们总是经常处于忙碌之中,不给任何人以看他一刻钟以上的权利。

①阿米德之园,意大利诗人塔索(1544—1595)的作品《解放了的耶路撒冷》中的女主人公阿米德羁留其情人的花园。

②腓力二世(1527—1598),查理五世之子,西班牙王和荷兰王,一五八〇年起又成为葡萄牙王。

尽管爱弥尔·勃龙代受到巴黎最迷人的一位女性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还是重温起久已忘怀的逃学的乐趣。他写完那封长信的第二天,就让专门派来侍候他的侍役长弗朗索瓦把他叫醒,为的是到阿沃讷山谷去探胜。

阿沃讷是一条小河,流到库什村上头时因纳入了许多小溪而展宽,(这些小溪有几条是从艾格庄涌出来的)最后在法耶市注入塞纳河最大的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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