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托南和弗雷德里克·马雷斯特照他们的老习惯于午饭后与马特内先生和奥利维埃先生在悲歌大街菩提树下会齐,抽着雪茄散步。这几位外省当权人士,当他们同心同德的时候,这种散步是他们一件小小的乐事。

他们转了几圈之后,西蒙·吉盖也来加入散步者的行列,并把他的中学老同学安托南带到悲歌大街的那一面、广场那边,神秘地说:

“你应该对老同学忠诚到底,这个老同学愿意把军官玫瑰勋章和省长的职位给你搞到手,”他对安托南说。

“你已经开始你的生涯了,”安托南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狂热的清教徒,打算收买我吗?”

“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亲爱的老兄,奥布河畔巴尔要到这里来投票,这你知道得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赢得多数呢?如果我不和奥布河畔巴尔的那个同僚朝政府指出的方向协同努力,他就会抱怨我。你的诺言是有条件的,而我要丢官则是必然的。”

“可是我没有竞争对手啊……”

“你是这么认为,”安托南说道,“可是他会出现的,当心,你千万不要怀疑。①“我姑母明明知道我如坐针毡,她就是不来!……”吉盖大叫起来,“唉!这三个钟头,真可以抵得上三年了!……”

①这是伏尔泰的作品《唐克雷蒂》中的一句话,此处引文与原文稍有出入。

他的秘密就这样暴露了出来!他向朋友承认,马里翁太太到老格勒万家里给他提亲去了,那未婚妻就是塞西尔。这两个朋友一直走到通布列纳的大路上首,骡子旅店对面。律师不停地注视着姑母从桥那边回来应该走的那条成坡状的街,而专员则端详着雨水在广场上冲出的一道道小沟。阿尔西的街道,既没有铺砂岩,也没有铺碎石,因为香槟地区的平原不出产任何适合建筑的材料,更不出产石块大小足够铺路的那种碎石。有一、两条街和几处地方有车行道,但是所有的街道都只用少量很小的碎石垫垫,这就足以说明雨季时节这些街道是什么情形了。专员作出对这个重要题目进行思考的样子以掩饰自己的窘态,他那老同学脸色难看的面孔上显现出来的种种痛苦,他全都一一看在眼里。

此刻,那个陌生人正从五天鹅城堡归来,他大概在城堡过的夜。古拉尔决心亲自解开陌生人身上裹着的这个谜。陌生人也真的身裹一件粗呢小礼服。这叫帕特洛,是当时时兴的式样。一件大衣,象毯子一样,直拖到脚面,叫人看不见他的躯体。最后,还有一条偌大的开司米红围巾,一直围到眼睛下面。大胆地歪戴着帽子,倒一点不显得可笑。从来哪个秘密也不曾裹得、包得这么神秘!

“当心!”小马夫大叫,骑着马为双轮轻便马车开道。“普帕尔老爹,开门哪!”他用尖细的嗓音喊着。

骡子旅店的三个仆人一齐赶来,马车飞驰而过,谁也看不见陌生人的一举一动。专员随着马车前去,来到旅店门口。

“普帕尔太太,”安托南说道,“请你问问那位先生……什么先生来着?”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戈塔尔的妹妹道。

“这你就错了!警察署的命令清清楚楚,格罗利耶先生和所有无事可干的警长一样,是不开玩笑的……”

“在选举期间,旅店主人永远不会错,”马夫下马说道。

“这句话,我要学给维奈听,”专员心中暗想。

“去问问你的主人,他是否能接待阿尔西的专员。”

安托南·古拉尔又回到那三个散步的人身旁。他们看见专员与那个以其名字和巧妙的答话而在阿尔西闻名的小马夫谈话,早已在大街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我家先生请专员先生上楼,他很高兴接待您,”过了一会,天堂走来对专员这样说。

“我的孩子,”奥利维埃对他说,“长得象你这样,又象你这么机灵的孩子,你的主人一年给多少钱?……”

“先生,您说‘给’?……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伯爵先生的钱任人骗……我很满意。”

“这个孩子受的教育不错,”弗雷德里克·马雷斯特说。

“极好,检察官先生!”天堂对答如流,真叫五个朋友对他的大胆惊异不止。

“了不起的费加罗!”维奈高声道。

“可不能降低我们的身分啊!”孩子反驳道,“我的主人管我叫小罗贝尔·马凯。自从我们会给自己搞固定收入以来,我们成了费加罗加上钱了。”

“那你骗谁的钱呢?”

“有时赛马,我能赢上一千埃居……而不出卖我的主人,先生……”

“多么了不起的孩子!”维奈说,“他懂赛马。”

“还认识所有的gentlemenriders①,”孩子向维奈吐着舌头说道。

①英文:骑师绅士。

“天堂之路通向远方!……”弗雷德里克·马雷斯特说。

骡子旅店店主将安托南·古拉尔引进陌生人的住处,安托南见陌生人正坐在他用作客厅的那间客房里,用最肆无忌惮的神情拿长柄眼镜打量他。

“先生,”安托南·古拉尔颇为高傲地说道,“我刚从店主之妻那里获悉您拒绝照警方的命令办事。我不怀疑您是一位杰出人士,所以我亲自来……”

“您是叫古拉尔么?……”陌生人用假声问道。

“我是专员,先生……”安托南·古拉尔答道。

“您父亲当年不是为西默兹家族办事么?……”

“先生,我如今为政府办事,这就是时代不同了……”

“您有一个仆人,名叫于利安,他想拐走卡迪央王妃的贴身女仆,是不是?……”

“先生,我不允许任何人和我这样讲话,”古拉尔道,“您不了解我的性格……”

“您想了解我的性格么?”陌生人反唇相讥。“那我叫人了解吧!……可以在店主的登记簿上写上:狂徒,来自巴黎,喜欢问长问短。年龄不明,出门寻开心。仿效英国的办法,让人们自由来去,不要折磨他们,不要随时随地要他们拿出‘证件’来,在法国大概会是大受欣赏的一项发明……我没有护照,您怎么办?”

“先生,检察官就在这里,在菩提树下……”专员道。

“马雷斯特先生吗?……请您代我向他致意……”

“您到底是什么人?……”

“亲爱的吉拉尔先生,您说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因为我在这个地区将是什么角色,这要由您来决定。您想对我的举止出个好主意吗?来,看看这个吧!”

说着,陌生人向专员递过一封信来,此信行文如下:

奥布省政府(办公厅)。

专员先生:

请就阿尔西选举事宜与持信人达成一致意见。对他可能向您提出的各种要求,均请照办无误。务请保守机密并以与其地位相称之礼遇待之。

这封信为省长所书写并有亲笔签名。

“您已经无意之中将事情办妥了!”陌生人将信收回,说道。

安托南对这位人士的绅士派头和举止已经印象颇深,此刻更变得毕恭毕敬了。

“此话怎讲,先生?”专员问道。

“因为您想雇用阿妮塞特……她来将于利安的收买意图告诉了我们。您可以将于利安称为变节分子,因为他被我的马夫小天堂战胜,最后供认出是您想让阿妮塞特进阿尔西最富有的人家做事。这阿尔西最富有的人家就是博维萨热家,所以我毫不怀疑是塞西尔小姐希望享有这个珍宝。”

“是这样,先生……”

“那好吧!阿妮塞特今天上午就开始为博维萨热家效劳!”

他吹了一声口哨。天堂出来得那么快,陌生人不由对他说:“你在偷听!”

“我实在情不自禁,伯爵先生。这隔栅是纸做的……如果伯爵先生愿意,我到楼上一间客房里去好了……”

“算了,你可以听,这是你的权利……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事时,我应该低声讲话……你马上回五天鹅去,代我将这枚二十法郎的金币交给小阿妮塞特……”陌生人转过身来对古拉尔说:“于利安就装作为您把阿妮塞特给引诱住了。这个金币的意思是她可以随于利安而去。阿妮塞特对咱们的候选人获得成功不会没有用处……”

“阿妮塞特?……”

“对。专员先生,贴身使女为我效劳已有三十二年……我十三岁上便有了第一桩风流韵事,与摄政王、咱们国王的高祖完全一样……您知道这个博维萨热小姐的财产有多少吗?”

“无法知道,先生。昨天在马里翁太太家,赛弗丽娜太太说塞西尔的外祖父、格勒万先生要把鲍赛昂公馆和二十万法郎作为新婚礼品送给他的外孙女……”

陌生人的双眼没有显出一丝惊奇。他那样子,似乎觉得这样的财产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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