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孩子,”他对女儿说道,“我早为你的前程定下了最美妙最可以自豪的方案。凯勒子爵这一死,这些计划全部落空了。否则,塞西尔会成为凯勒子爵夫人,通过我尽心尽力,夏尔会当上阿尔西的议员,而且有一天他会在贵族院接替他的父亲。无论是贡德维尔,还是他的女儿凯勒夫人,都不会拒绝塞西尔作嫁妆的六万法郎年收入,特别是有一天你们还会再有十万法郎……你会跟你的女儿住到巴黎去,在掌权的高层社会里扮演丈母娘的角色。”

博维萨热太太作了一个表示心满意足的手势。

“那个风流俊美的年轻人,已经得到了王太子的友情,这一枪打在他身上,也疼在我们心上……现在,这个西蒙·吉盖在政治舞台上向前挺进,可他是个蠢货,而且是最糟糕的蠢货,因为他自以为是一只雄鹰……你们与吉盖家和马里翁家关系太密切了,要拒绝不能不讲究方式,但是,必须拒绝……”

“咱们一向看法是一致的,父亲。”

“所有这些问题都叫我不得不去看望我的老朋友马兰。首先要安慰安慰他,其次是要与他商量。如果找一个圣日耳曼区的旧贵族家庭,塞西尔和你是不会好过的,人家会以各种方式叫你们感觉到自己出身寒微。我们应该找一个破了产的波拿巴式的公爵,这样,我们就能给塞西尔找到一个漂亮的头衔,我们以夫妻分产形式把她嫁出去。你可以对人说,塞西尔的婚事由我作主,这样我们就叫任何莫名其妙的求婚者都断了念头,如安托南·古拉尔之类。小个子维奈也一定会找上门来,比起所有前来觊觎这份嫁妆的求婚者,大概他还是不错的……他有才华,有心计,而且从母亲那方面论,属于夏尔热伯夫家族。不过,他性格太强,一定要控制自己老婆;可是他又相当年轻,足以叫别人爱上他。这两种感觉,你一定受不了。我对你了如指掌,我的孩子!”

“今天晚上在马里翁家我一定挺尴尬的,”赛弗丽娜道。

“那好,我的孩子,”格勒万答道,“你叫马里翁太太来找我好了,我自己跟她说!”

“父亲,我早就知道你为我们的前程着想,可我没料到安排的是这么光辉的前程,”博维萨热太太说,一面抓住父亲的手亲吻。

“我想的是那么深远,”格勒万接下去说道,“一八三一年,我就买下了鲍赛昂公馆。”

这桩秘密保守得这么严,博维萨热太太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但是她并不打断父亲的话。

“这将是我的结婚礼品,”他说,“一八三二年,我把公馆租给了几个英国人,为期七年,每年租金两万四千法郎。好买卖!因为我买时只花了三十二万五千法郎,这就差不多找回来二十万了。租约今年七月十五日期满。”

赛弗丽娜亲吻了父亲的额角和两颊。这最后透露出来的消息,使她的前程变得那样伟大,她几乎有些头晕目眩了。

“我要给父亲出个主意,叫他只把这笔遗产的虚有权交给外孙女、外孙女婿,”她过桥回家时心中暗想,“用益权要归我。我可不愿意我的女儿和女婿把我从他们家里赶出来,而要让他们是住在我家里!”

用餐后甜点心时,两个女佣已在厨房里上桌吃饭,博维萨热太太肯定没人偷听她说话以后,认为稍微教训塞西尔一下很有必要。

“我的女儿,”她对塞西尔说,“今天晚上,你的举止一定要象个有家教的姑娘模样。而且从今天开始,你要神情庄重,不要随便闲聊,既不要单独与吉盖先生散步,也不要单独与奥利维埃·维奈先生、专员先生、马特内先生散步。总而言之,不要与任何人单独散步,甚至不要单独与阿希勒·皮古散步。你不会与阿尔西、甚至奥布省的任何年轻人结婚,你注定要到巴黎去大放光彩。所以,你以后每天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养成风雅的习惯。我们设法叫一个贴身女佣到年轻的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那儿去走动走动,这样我们就会知道德·卡迪央王妃和五天鹅侯爵夫人是在什么地方购买必需品了。啊!我可不希望咱们有一点点外省的土气!你要每天学三个小时钢琴,我每天叫特鲁瓦的摩伊兹先生来教你,直到人家告诉我能从巴黎请来什么老师为止。必须叫你的全部天才日臻完美,因为你当姑娘最多只有一年了。我可跟你先打了招呼,我要看你今天晚上如何行事。要紧的是对西蒙必须敬而远之,不要拿他开心。”

“放心吧,妈妈,我要开始崇拜那个‘陌生人’。”

这句话把博维萨热太太逗笑了。对这句话还需要解释一下。

“啊,我还没见过他呢!”菲莱阿斯说,“可是人人都在谈论他。等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时,我要派警长或者格罗利耶先生去问他要护照……”

在法国,没有哪一个小城市在某一段时间内没有上演过《异乡人》这出悲剧或喜剧。冒险家以“异乡人”的身份作掩护进行诈骗,走时不是带走一个女人的名誉,便是拐走一家人家的金钱。更常见的情况是,异乡人是一个真正外来户,相当长时间内他的经历一直是个谜,闹得小城市里的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所以,西蒙·吉盖上台的事并不是唯一的重大事件。两天来,阿尔西城的注意力焦点集中在一个人物身上。

此人来到这里已经三天,碰巧他是这一辈人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所以“陌生人”此刻成了家家户户的谈资。他正是从天上掉下来落到青蛙城里的梁木。①一个外地人来到奥布河上的阿尔西,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效果,可用这个城市的地理位置来加以解释。通往巴黎的大路上,过了特鲁瓦六法里路的地方,有一个田庄叫“星空”。一条省级小路从这个田庄前面开始,通往阿尔西城。中间穿过广阔的平原,塞纳河在平原上流过,勾画出狭窄的绿色河谷。白杨为河谷洒下浓荫,在香槟地区那雪白的白垩质土地上十分引人注目。联接阿尔西和特鲁瓦的大路长六法里,成弓弦形状,这弓的两端便是阿尔西和特鲁瓦。所以从巴黎到阿尔西去,最短的路还是从星空田庄开始走上这条省级小路。

①典出《拉封丹寓言诗》卷三,寓言四:青蛙请立国王,朱庇特给他们派来一根梁木作国王。梁木从天上掉下来时,发出巨大声响,青蛙怕得要命。后来发现不过是根梁木,便任意欺负他。

前面已经说过,奥布河只有从阿尔西到河口一段才通航。所以这个城市距离大路有六法里之遥,又有景色单调的平原与特鲁瓦分离,便成了大片田野中的孤岛,没有商业,既没有水路也没有陆路从这里转口。而奥布河对面的塞赞,距离阿尔西只有几法里路,便有一条大路穿过,比起从前经过特鲁瓦前往德国的那条路来,要节省八个驿站。所以阿尔西完全是一个孤零零的城市,没有任何车辆从这里经过,只有通过信使与特鲁瓦和“星空”站相联系。这里的居民彼此全都认识,他们甚至认识前来为巴黎商号办事的旅行推销员。象处境相似的所有外省小城市一样,一个异乡人如果在这里待两天以上,人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他为何来此地,大概就能叫每个人摇唇鼓舌,叫各种想象都沸腾起来。

三天以前的上午,按照多少故事的创造者的意志,本故事刚刚开始的时候,阿尔西还平静无波。从“星空”那条路上来了一个异乡人,驾着一辆漂亮的轻便双轮马车,套着一匹价值连城的马,一个拳头那么大小的小个子仆从相伴随,骑在一匹马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他。与特鲁瓦的驿车相关联的信使,从“星空”带来三件来自巴黎的行李,没有地址。行李属于这个陌生人,他住在骡子旅店。

阿尔西城内,这天晚上,每个人都设想这个人大概有意购买阿尔西的土地,许多人家谈论他时,煞似谈论城堡未来的主人。双轮轻便马车,旅客,他的马匹,他的仆从,这一切似乎都属于一个从最高社会阶层掉下来的人。陌生人大概很劳累,他没有露面,也可能用了一部分时间在他选定的房间里安顿下来,他说大概要住一段时间。他要看看他的马匹在马厩里要占的地方,显得要求很高。他要求将他的马匹与店主人的马匹和可能还会来到的马匹分开。从要求这么多来看,骡子旅店店主认为这位客人是个英国人。从头一天晚上开始,几个好奇的人就到骡子旅店去打探。但是从小马夫那里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小马夫拒绝对自己的主人作任何说明,而且非但不用“不”或是保持沉默,而是对这些人冷嘲热讽。这种做法看上去超出他的年龄,说明他已完全被主人收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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