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减缓一下我失败后的痛苦,那就把那幅画给我拿来,”他说,“因为我要亲自去把我的辞职信交给爱乃斯特·德·拉布里耶尔,免得通过正常的行政手续最后弄得面目全非。我要你给我那幅画是有理由的。”
当拉布丹肯定他那封信已经交到大臣手里之后,他回到院子里,塞巴斯蒂安眼泪汪汪地把石印画交给他。大致轮廓见附页图。
“还挺有才气的。”他说,在见习员面前神态安详,就象救世主刚戴上荆棘冠时那样。
他平静地走进办公室,先到包杜阿耶那里去,请他到司长办公室,听他交代马上就要由包杜阿耶来领导的各项工作。
“请告诉包杜阿耶先生,这事不能耽搁,”他当着高达尔和其他公务员的面说,“我的辞呈已经在大臣手里,如没有必要,我在办公室五分钟也不愿多呆!”
拉布丹看见毕西沃,就径直向他走去,指着那幅画向他说——这使大家大为惊异,“我认为您是艺术家,不是很对吗?唯一可惜的是您把笔锋指向了一个既不该以这样的方式,也不该在办公室加以评判的人。不过在法国是什么都可以嘲笑的,甚至上帝!”
然后他把包杜阿耶拉进已故德·拉比亚迪埃的办公室。
门口站着菲利翁和塞巴斯蒂安。只有他们两个在这灾难的时刻敢于公然对遭到非难的那个人表示忠诚。拉布丹看出菲利翁的眼睛湿润,禁不住握住他的手。
“先生,”这个善良的人说,“如果我们什么地方能帮您的忙,请尽管用我们……”
“请进来吧,我的朋友,”拉布丹对他们既尊严又亲切地说,“塞巴斯蒂安,我的孩子,写个辞呈,让洛朗给你送去;你一定也会卷进那把我推翻的诽谤中去,不过我会照顾你的前程的:我们今后再也不分开了。”
塞巴斯蒂安泪如雨下。
拉布丹先生同包杜阿耶先生一起关在已故德·拉比亚迪埃的办公室里,菲利翁帮助拉布丹向新司长交代机关事务的全部复杂情况。每当拉布丹打开一卷卷宗,讲述一件案子,包杜阿耶的小眼睛就睁得圆圆的。
“别了,先生,”最后拉布丹向他说,神情庄严中带着嘲讽。
这时,塞巴斯蒂安已经把属于处长的文书打好一个包送到马车上。拉布丹穿过部里的大院子,所有的公务员都趴在窗口,等着大臣发话。大臣一动也不动。菲利翁和塞巴斯蒂安伴随着拉布丹。菲利翁勇敢地陪着这个失势的人一直到迪福街,向他表示深深的敬佩之情。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由于向一个埋没了的行政人才致以最后的敬意而感到宽慰。
毕西沃:(见菲利翁回来)Victrixcausadiisplacuit,sedvictaCatoni.①
①拉丁文:诸神偏向胜利者,而卡托尼偏向失败者。——引自古罗马诗人卢卡努斯的史诗《法尔萨利亚》,胜利者指恺撒,失败者指庞培。卡托尼是当时著名政治家,在庞培失败时站在庞培一边。
菲利翁:是的,先生!
波阿雷:这是什么意思?
弗勒里:教会党尽可庆功,而拉布丹先生获得高尚人的尊敬。
杜托克:(生气)您昨天还不会说这样的话。
弗勒里:你要是还跟我说话,你脸上可就要着我一拳了。就是你,肯定偷了拉布丹先生的文件。(杜托克出去)你去向你的主子德·吕卜克斯诉苦吧,密探!
毕西沃:(笑,象猴子一样做鬼脸)我倒很想知道今后这个司怎么过下去?拉布丹先生是个出色的人,他做事时总是有自己的看法。部里失去了一个了不起的头脑。(他搓着手)
洛朗:弗勒里先生,秘书处有请!
两个处的公务员齐声:垮台了!
弗勒里:(走出去)我不在乎!我已经有一个当负责编辑的位子。以后整天都凭我自己支配,闲逛或者为了好玩而到报馆办公室去坐坐,都随我便。
毕西沃:杜托克已经想法让那个可怜的代鲁瓦遭到了撤职。指控他想杀头……
蒂利埃:国王的吗?①
①代鲁瓦(Desroys)与“国王的”(desrois)在法语中谐音,此处又是双关语。
毕西沃:这回说得漂亮,恭喜您!
柯尔维尔:(欢天喜地地走进来)诸位,我是你们的处长了……
蒂利埃:(拥抱柯尔维尔)啊!我的朋友,我要是你,不会感到这么高兴。
毕西沃:这是他老婆干的一手,不过不是用脑袋!(哄堂大笑)
波阿雷:请哪位给我讲讲今天发生的事意义何在?……
毕西沃:您要听吗?从今以后议会①将要成为政府的候见厅,宫廷是它的小客厅,地下室是正常的通道,而床铺将要越来越成为方便的捷径。
①这里议会(Chambre)也可以作卧室解,宫廷(Cour)也可以作庭院解,是双关语。指柯尔维尔夫人通过与人私通为其丈夫谋地位。
波阿雷:毕西沃先生,请您解释一下好吗?
毕西沃:我来阐述一下我的意见。要想成为一个什么人物,开头就得什么都干。显然,需要进行一场行政机构的改革。因为,我敢担保,国家在公务员身上窃取的和公务员从国家那里窃取的一样多,可是我们之所以不好好干,是因为人浮于事,所得无几,我们道德高尚的拉布丹看到了这一切!诸位,这位衙门里的伟人预见到了必将发生的事,预见到那些傻瓜们称之为我们可钦佩的自由派机构玩弄的花样。总有一天,议会想要治理国家,而行政人员却想要做立法者;政府想要管行政的事,而行政机构想要统治国家。于是,法律将变成章程,而一般的指示将变成法律。这个时代是上帝为那些爱笑的人而创造的。我有幸欣赏到了近代最大的嘲笑家路易十八给我们准备的好戏。(众愕然)诸位先生,如果欧洲管理得最好的国家——法国——尚且如此,那其他国家就可想而知了。那些可怜的国家,我简直不能想象,它们没有议会两院,没有新闻自由,没有报告和备忘录,没有通报,没有一支公务员大军,怎么维持下去的?……啊!它们的军队、舰队怎么来的?它们并不是一开口、一喘气都在争论,那怎么存在下去呢?……这能叫做政府,叫做祖国吗?我是有人支持的……(那些流浪闹剧演员!)让这些人去假装他们有自己的政见,还有一定的影响吧,我可怜他们!他们没有见过启蒙思潮的发展,他们根本激起不了思想,他们没有独立的演说家,他们还是处于不开化的野蛮状态。只有法国人民是聪明风趣的。您懂吗,波阿雷先生,(波阿雷为之一震)一个国家没有那些司长、主任和那个作为法兰西和拿破仑大帝的光荣的漂亮的总参谋部,也照样过得去!当然拿破仑创造了那个参谋部和那些职位也是有他的道理的。请看,那些国家竟胆敢存在!在维也纳国防部只有大约一百名公务员;而在我们国家,公务员的薪金和退休金却占预算的三分之一,这是大革命之前人们决想不到的。因此,我总括一句话:法兰西文学院既然没多少事可干,可以提议设一项奖金,奖给能解决以下问题的人:哪一种国家组织更好,是用很少的公务员办很多事呢,还是用很多公务员办很少事?
波阿雷:这就是您的结束语吗?
毕西沃:yessir!……ya,meinherr!……Si,signor!Da!……①其余各国话就免了吧!
①分别为英、德、意、俄语的“是的,先生”。
波阿雷:(举两手向天)天哪!人家还说您是个风趣人呢!
毕西沃:您还没听懂我的话吗?
菲利翁:不过,最后一点建议还是很有意义的。
毕西沃:这预算看起来有多简单其实就有多复杂,因此在这个危险区、这个洞、这个深坑,这个“宪法”称之为“政治地平线”的火山之上,我给你们放上一盏信号灯。
波阿雷:我希望解释一下,好让我能懂……
毕西沃:拉布丹万岁!……这就是我的意见。您满意了吗?
柯尔维尔:(严肃地)拉布丹先生只有一个过错。
波阿雷:什么?
柯尔维尔:过错就在于他是一个政治家而不是一个处长。
菲利翁:(站到毕西沃跟前)先生,既然您这么了解拉布丹先生,那您为什么要画那幅下……,那幅可……,那幅不象话的漫画?
毕西沃:还有我们打的赌呢?您忘了我是赌的魔鬼的牌吗?你们这个处还欠我一顿牡蛎岩饭店的美餐呢!
波阿雷:(无可奈何)那就是说,到我离开这个办公室,我只好永远也弄不懂毕西沃先生一个字、一句话、一个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