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默:(走进来)多好!我还给了安东尼三、四十个法郎,他告诉我拉布丹先生和夫人昨天应邀参加了大臣家的特殊晚宴,一直呆到十二点差一刻。大臣一直把拉布丹夫人送到楼梯口;听说她打扮得天仙一般。总之,他肯定要当司长了。人事科的收发员里费昨天赶了一夜,为的及时完成这件事。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克莱若先生就要退休,他已效力三十年,这不算是贬黜。科香先生很有钱……
毕西沃:据柯尔维尔讲,他装得象个介壳虫。
维默:他本来就在介壳虫里,因为他和玛蒂法公司有联系。好了,他也退休。波阿雷也退休。他们两个的空缺都没有人补。以上情况是肯定的,其余的还没传出来。拉布丹先生的任命今天早晨就该到了,免得有人耍花招。
毕西沃:什么花招?
弗勒里:包杜阿耶,当然罗!神甫那一派支持他,你们看,自由派报纸今天又有一篇报道:只有两行字,可有点古怪。(读)昨日在意大利剧院有人谈及德·夏多布里昂先生重返政府之事,其依据为受该高贵子爵之友所庇护之拉布丹先生擢任原定给予包杜阿耶之职。面对与大文豪所作交易,教会方面想必只能退却。混蛋!
杜托克:(听到后走进来)谁混蛋,拉布丹?那你们也听到这消息了?
弗勒里:(目露凶光)拉布丹!……混蛋?你疯了吗,杜托克,要不要给你一颗子弹,好让你的脑子里灌点铅,不那么轻飘飘?
杜托克:我没说拉布丹先生一句坏话;只不过刚刚有人在院子里偷偷告诉我,他揭发了许多公务员,还告了密,他之所以得宠是因为搞了一份关于整个部的文件,我们这些人都在里面。……
菲利翁:(以强有力的声音说)拉布丹先生是不可能……
毕西沃:我说,这可真卑鄙,杜托克?(他俩耳语了几句,就出门到走廊里)
毕西沃:那么发生什么事了?
杜托克:您还记得漫画的事吗?
毕西沃记得,怎么啦?
杜托克:画吧,您就是副处长了,而且会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酬金。您知道,亲爱的,上头是有矛盾的。大臣属意拉布丹,但是他要是不任命包杜阿耶,他就要跟教会发生冲突。您不知道吗?王上、王储、公主、大神甫团,总之整个朝廷都要包杜阿耶;大臣要拉布丹。
毕西沃:好!……
杜托克:大臣已经看出来他非让步不可,为了取得和解,他要排除困难。一定要找出一个理由来摆脱拉布丹。于是就翻出了一份他以前搞的关于精简政府机构的文件,那里面谈了一些情况。至少这是我自己想法儿得出来的解释。画了这幅画,您就参与了最高层的赌局,您同时既为大臣又为朝廷以及大家出了力,您就会得到任命。明白了吗?
毕西沃:我不明白您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要不就是您编出来的。
杜托克:您要我给您看这份文件吗?
毕西沃:要。
杜托克:好吧,到我家来,因为我要把这作品交到可靠的手里。
毕西沃:你一个人先走吧。(回到拉布丹处里)杜托克说的是真话,我以名誉担保。拉布丹先生写了一些对需要改造的公务员们很欠恭维的小报告。他升官的秘诀就在于此。我们这个时代什么都不足为怪。(装成塔尔玛①的样子)
您见过多少出类拔萃的人头落地,如今您还大惊小怪,岂不太傻气!
拿这样的事来讨好一个人?我那包杜阿耶可太傻了,决想不出这种成功之道!请接受我的祝贺,诸位,你们的头头可真是出类拔萃。(出去了)
波阿雷:我一直到离开这个部也从来没弄懂过这位先生的一句话。他说人头落地是什么意思?
弗勒里:当然罗!拉罗歇尔四军士②,贝尔东③,奈伊④,卡隆⑤,福歇兄弟⑥,都是给屠杀的!
①塔尔玛(1763—1826),著名悲剧演员。
②拉罗歇尔四军士,一八二一年驻守巴黎的军队中有四名士兵秘密卖烧炭党的宣传品。被发现后,以阴谋叛逆罪处死。其实他们并未参加任何活动,公众舆论视为烈士。这一事件在复辟王朝时经常被自由党用来反对政府。
③贝尔东(1769—1822),拿破仑手下将军,拿破仑失势后,因忠于帝国被剥夺兵权。他参加了烧炭党,在法国组织社团。后被处死。
④奈伊(1769—1815),法国大革命及拿破仑时期名将,曾任法兰西元帅,并受路易十八的册封。但拿破仑百日政权时,他宣布效忠拿破仑,路易十八第二次当政后以叛逆罪处死。
⑤卡隆(1774—1822),法国大革命及拿破仑手下军官,王朝复辟后因牵连进阴谋推翻政府案被处死。
⑥福歇兄弟(1759—1815),即恺撒及康士坦丁·福歇孪生兄弟,镇压王党叛乱时,同时任命为将军,并在象破仑手下作战。为复辟王朝所处死。
菲利翁:他总是轻率地说一些瞎猜的事。
弗勒里:就该说他是扯谎,吹牛,在他嘴巴里真货也要生锈。
菲利翁:您这话可出了格了,对同事应该有起码的礼貌和尊重。
维默:我觉得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就该叫做诬蔑,诽谤。诽谤别人的人是该挨鞭子的。
弗勒里:(激动起来)如果办公室是个公共场所,这就可以直接上轻罪警察局。
菲利翁:(想避免争吵,设法转话题)诸位,静一静吧。我现在正在起草一篇新的关于道德的文章,正写到灵魂……
弗勒里:(打断他)关于灵魂您怎么说的,菲利翁先生?
菲利翁:(读)问:人的灵魂为何物?
答:是一种能思维、推理的精神物质。
蒂利埃:“一种精神物质”,就象说一种非物质的石头一样。
波阿雷:让他念下去。
菲利翁:(接着念)问:灵魂来自何处?
答:来自上帝,上帝创造灵魂,赋予其朴素而不可分的特性,因此人们不能想象灵魂是可以毁灭的。他说……
波阿雷:(惊得发呆)上帝吗?
菲利翁:是的,先生,传统是这样的。
弗勒里:您自己也别打岔。
菲利翁:(接着念)……他说,他创造的灵魂是不朽的,也就是说,永远不会死亡。
问:灵魂有何用?
答:用于悟、欲和记;也就是构成悟性、意志和记忆。
问:悟性有何用?
答:用于认识,这是灵魂的眼睛。
弗勒里:那灵魂又是什么的眼睛呢?
菲利翁:(继续)问:悟性应该认识什么?
答:真理。
问:人为何有意志?
答:为了爱善,恨恶。
问:何谓善?
答:使人幸福谓之善。
维默:您就为那些姑娘们写这个吗?
菲利翁:是的。(接着念)问:善共有多少种?
弗勒里:这可太肤浅了!
菲利翁:(发怒)噢,先生!(又冷静下来)以下就是答案,我就念到这儿了。
答:有两种善:永恒之善与一时之善。
波阿雷:(做出轻蔑的表情)这样的东西能大量销售吗?
菲利翁:我敢这样希望。一定得聚精会神才写得出这样一套问答体系,所以我请你们容我好好想一想,因为答话……
蒂利埃:(打断他)再说,答话可以分开卖。
波阿雷:您是在玩文字游戏吗?
蒂利埃:是的,可以用它来做沙拉,用风铃草。①
①风铃草(raiponce)是法国人用来拌生菜的一种植物,与答话(réponse)谐音。
菲利翁:我真不该插进你们的谈话。(埋头于他的卷宗中;过一会儿,自言自语说)不过他们不再想拉布丹的事儿了。
这时,在德·吕卜克斯和大臣之间正在进行着决定拉布丹命运的一个场面。午饭之前,秘书长到大臣阁下办公室去找他,在确保拉布里耶尔什么也听不见的情况下,说:
“阁下对我不坦率……”
“这下子我们要不和了,”大臣心里想,“因为他的情妇昨天和我调情。”他大声答道,“我没想到您这么幼稚,我的朋友。”
“朋友?”秘书长答道,“我很快就会知道是不是。”
大臣傲然望着德·吕卜克斯。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可以解释清楚。我的土地所在的那个区的议员……”
“那么,肯定是一块土地了?”大臣为了掩盖他的惊奇,笑着说。
“外加二十万法郎的买地钱,”德·吕卜克斯漫不经心地答道,“您十天之前就知道这议员辞职的消息,可是没告诉我,这可是您的不是了;您明明知道,我一心想要坐在正当中①。您有没有想过,如果继续让那个党不断吸收怀才不遇的人,我就很可能投身于一种会把您连同君主体制都吞噬掉的主义中去?您知道不知道,一个国家的危险人物不过五、六十个,而这种人的头脑中是才智与野心相结合的?善于统治的人,就是要善于识别出这些人头,要么把它砍掉,要么把它收买过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才智,但是我有野心。而对这样一个一心只为您好的人,您不同他合作,这是您犯的一个错误!加冕礼倒也极一时之盛,可以后呢?……以后,唇枪舌剑又重新开始,愈演愈烈。好了,今后涉及到您的事,别指望我会站在中间偏左立场,您不信走着瞧!尽管您那省长事先得到反对我的密令!搞了这么多花招,我还是会得到多数的。该是我们互相了解的时候了。有时不打不相识。我将要被封为伯爵,人家也不会拒绝以荣誉勋位的绶带来酬答我的效力。不过我对这两件事还不如对另外一件与您利害攸关的事看得更重。您现在还没任命拉布丹,我今天上午得到消息,您要是不要他而要包杜阿耶,就会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