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安多希·斐诺说。
“所以,放心吧,”德·吕卜克斯说。“我今晚一切都安排好了,大神甫团会屈服的。”
“我宁愿失去这一切希望,而要您今晚来吃饭。”赛莱斯蒂娜在他耳边说道,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也可以理解为一往情深的表情。
“我拿这个可以得到宽恕了吧。”他说着递给她一张星期二晚宴的请帖。
赛莱斯蒂娜打开信,高兴得脸上泛起了红晕。任何享受都比不上虚荣心得胜的满足。
“您知道星期二的晚宴是怎么回事吗?”德·吕卜克斯带着神秘的表情接着说,“在我们部里,这就象宫廷里的小城堡①。您即将列席权力的中心!出席的将有费罗伯爵夫人(尽管路易十八死了,她还是得宠的)、但斐纳·德·纽沁根、德·利斯托迈尔夫人、德·埃斯巴侯爵夫人、您的亲爱的德·冈夫人,这是我特意要求请来的,为了万一那些夫人们对您进行抵制时,好有个帮手。我愿意在这个圈子里看到您。”
①指查理十世的儿媳贝里公爵夫人的公馆,路易十八死后,她常在此举行小型宴会,参加者都是精选的贵族,查理十世也常出席。
赛莱斯蒂娜象一匹纯种良骥在开始比赛前那样抬起头来,再读一遍那封邀请信,就象包杜阿耶和萨亚一遍一遍读报上那两篇文章一样,就是没能读进去。
“先到那里,然后有一天要进杜伊勒里宫去。”她向德·吕卜克斯说。
德·吕卜克斯为她这句话和说话时的神气吓住了,它表现出多大的野心,多大的把握啊。
“难道我只不过是块垫脚石?”他自忖道。
他站起来,向拉布丹夫人的卧室走去,她跟着走进去,因为她从他的手势明白他要同她私下谈几句话。
“那么,那计划呢?”他说。
“咳!这是正直人的傻气!他想精简一万五千公务员,只要五、六千人;您简直想象不到他的想法有多怪,等他的备忘录抄写完毕我就念给您听。他是出于好心。他对公务员进行分析排队是出于最纯正的想法,可怜的、亲爱的人!”
正由于德·吕卜克斯是说谎老手,他听到伴随着这番嘲笑、蔑视的话的真诚笑声,感到宽慰。此时此刻,赛莱斯蒂娜是诚恳的。
“可是,最终,这一切的底是什么?”
“还不是他想取消土地税,代之以消费税!”
“可是一年以前弗朗索瓦·凯勒和纽沁根已经提出一项类似的建议,大臣正在考虑削减土地税。”
“您看,我当时就跟他说,这不是什么新东西,不是吗?”
赛莱斯蒂娜笑着叫道。
“是的。可是他和当代最大的金融家——你我私下可以说,简直是金融界的拿破仑——不谋而合,他至少总该提出一些如何付诸实施的想法。”
“这一切都庸俗得很,”她嘴唇一撇,表示不屑的神气,“想想看,他想用五、六千公务员来治理整个法国,而应该做的恰好相反,应该让法国没有一个人不同维持君主制度利益攸关。”
德·吕卜克斯看来感到满意,因为他发现那个他原以为比他高明的人是个庸人。
“您能肯定他会得到任命吗?您需要一个女人的主意吗?”
她问他。
“你们比我们更善于作雅致的叛卖。”德·吕卜克斯摇摇头说。
“好吧,你们可以对朝廷和对大神甫团都说要提升包杜阿耶,以麻痹他们,然后到最后一刻再写上:拉布丹。”
“有的女人用得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就答应他,等他的作用发挥完了就拒绝他。”德·吕卜克斯答道。
“我知道这种女人,”她笑着说,“可是她们是很傻的,因为在政界,总是要狭路相逢的;这种做法适用于天真幼稚的人,可您是个有才有识的人。我认为,一个人一生中可能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同一个高明的男人打交道。”
“不是的,”德·吕卜克斯说,“因为这样的男人会宽恕别人。只有同那些心胸狭隘,对人耿耿于怀,除了报复没有别的事干的人打交道,才是危险的;而我一生就是这样行事的。”
等到客人都散去之后,拉布丹留在他妻子房间里,总算求得她注意听他谈一次话,向她阐述了自己的计划,说明他不是要削减预算,相反是要增加,指出按照他的计划,国家收入应该用在哪些事业上。他向她解释,国家资金可以投到原来靠私人和地方利息的开支中去,这笔投资可以在开支中占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从而十倍地增加货币周转。最后,他向她证明,他的计划不是一项理论著作,而是有着丰富的付诸实施的办法。赛莱斯蒂娜听得心里发热,跳起来抱住她丈夫的脖子,到炉边在他的膝上坐下。
“那你就是我所梦想的那种丈夫喽!”她说,“由于我对你的价值的无知,倒把你给救了,免遭德·吕卜克斯的魔掌。我出色地、真心诚意地把你给贬了一通。”
男人幸福得哭了。他终于盼到了胜利的一天。他多少年来尽一切力量讨他妻子的欢心之后,总算在他唯一的公众心目中成为了伟人!
“惟其我了解你是那样好心、温柔、始终如一,就更觉得你十倍地伟大。可是,一个天才多少总有点孩子气,你就是个孩子,一个惹人爱的孩子。”
她从女人珍藏东西的地方掏出了那张请帖给他看。
“这就是我要的东西,”她说。“德·吕卜克斯使我得以到大臣身边。大臣阁下就算是钢铸的,在一段时间内也要为我服务。”
从第二天起,赛莱斯蒂娜就全神贯注于她在这小圈子中出场的仪表。这是她的重大的日子,是属于她的!从来还没有一个妓女象这位正经女人那样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多心血;从来没有一个裁缝象她的裁缝那样受折磨,可也从来没有一个裁缝这么体会到自己手艺的重要性。总之,拉布丹夫人真是考虑周密,无一遗漏。她亲自到租车店去,选了一套既不旧,又不俗,也不太招摇的车马。她的仆人就象所有大户人家仆人一样,有主人的气派。然后,在那不平凡的星期二,晚上十点钟光景,她穿着一套精致的丧服①出门了。她头上戴着一串最出色的手工雕制的玉葡萄,价值一千埃居,是一个英国女人在福桑首饰店定制而在走之前没来得及取的。那叶子是冲压的铁片,薄得就象真的葡萄叶子一样。手艺人还没忘记雕上弯曲有致的细葡萄藤,刚好扣在发鬈上,就象依附在葡萄枝上一样。手镯、项链和耳环是由一种名叫柏林铁的材料制成;但这种精致的阿拉伯式的图案其实是从维也纳来的,看上去简直象是出自仙女之手——就是那神话中被妒嫉的卡拉博斯逼着去拾掇蚂蚁眼睛,或者织一块薄得能塞进一颗核桃里的帐幔的那些仙女。她那已经为黑色衬托得倍增苗条的身材,再加上精心剪裁的长裙就愈加显得袅娜多姿。那长裙恰好止于肩头弯曲处,没有肩搭,每一行动,身子就象蝴蝶一样几乎要脱壳而去,但是那独出心裁缝制的衣服巧妙地裹住她的身体。衣料是平纹薄花呢,当时还没有在巴黎销售,不久以后这种只应天上有的衣料将风靡一时。这种衣料的成功意义远不止于对法国时装的作用。平纹薄花呢的经济成本连洗衣钱都不值,后来使棉布大受其害,以致引起了鲁昂的纺织业革命。赛莱斯蒂娜脚上穿一双薄如蝉翼的袜子和一双土耳其缎鞋——因为国丧期间不能穿真丝缎,显得特别高贵。这一身打扮真是美极了。她洗了一个干浴,更显得光艳照人。一双眼睛沐浴在希望的波浪之中,闪灼着异常的神采,自是不同凡响。这一切都为当时正感受着幸福和自豪的德·吕卜克斯所津津乐道。她的亮相很出色,女人都能理解这句话的分量。她彬彬有礼地向大臣夫人打招呼,不亢不卑,既不冒犯她,又保持自己的庄严气派,因为每个女人就自己而言都是一位女王。她对大臣采取一种俏丽的不逊,这是女人对男人,即使是王公贵族也罢,特别可以采取的态度。她入席时环顾四座,发现自己参加的是那种高级的晚宴。人数不多,因此女客们有机会让人仔细打量、欣赏。在那种场合,轻轻一句话可以在所有人的耳际回响,一个眼神可以打中目标。在那里,谈话就象有证人的决斗,一切平庸的表现都会使人厌烦,而一切优点都得到默默的赞许,被认为是够得上在座的水平。拉布丹事先到隔壁一间打牌的客厅里,站在那里装样子,表示他不是一个乏味的人。
①当时路易十八逝世不久,是国丧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