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交给你的?”拉布丹吃惊地说。

“德·吕卜克斯先生!”

“他来过了?”拉布丹问着向她看了一眼,这目光能使一个问心有愧的女人神色仓皇,但是他遇到的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和一双带笑的眼睛。

“他还会来吃晚饭呢,”她答道,“你为什么那么愤愤然?”

“我亲爱的,”拉布丹说,“我已经把德·吕卜克斯得罪死了,这种人是不会原谅别人的,而他却来抚慰我!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答道:“我看这个人有着细致的鉴赏力,这我不能责怪他。我认为一个女人能唤醒一座麻木不仁的宫殿,没有出这更足以自豪了。……”

“别开玩笑了,赛莱斯蒂娜!别折磨一个垮台的人吧!我没能见到大臣,我的声誉现在岌岌可危。”

“天哪,不会的。答应杜托克一个位子,你会被任命为司长的。”

“我猜出你在干什么了,小乖乖,”拉布丹说,“可是你现在玩的游戏和现实一样的不体面。谎言终归是谎言,一个正直的女人……”

“让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赛莱斯蒂娜,这个人一旦看到他做了傻瓜、上了当,对我的进攻也就会更加凶猛。”

“要是我把他推翻了呢?”

拉布丹惊奇地望着他的妻子。

“我一心只想着你的提升。时间到了,可怜的!”赛莱斯蒂娜答道,她停了一下又说,“可是你把猎狗当作了猎获物。几天之后,德·吕卜克斯就会很好地完成任务。在你求见大臣而未见到时,我就将有机会同他说上话了。你呕心沥血地制作一项计划,可是向我保密;而你的女人在三个月之内要完成的事比你六年完成的还要多。给我讲讲你那美妙的计划吧!”

拉布丹先让他妻子保证决不泄漏一个字,并告诉她如果让德·吕卜克斯知道了一点点就等于让猫够着了牛奶碗。然后一边刮胡子一边向她解释自己的作品。

“拉布丹,这一切你怎么居然都没告诉我呢?”对方刚讲了五句话,她就打断了。“要早告诉我,就可以省得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一个人一时之间为一种想法所蒙蔽,这我能理解;可是六、七年一直如此,这我就难以理解了。你想削减预算,这是庸俗的,布尔乔亚的想法!应该让预算高达二十亿,这样法兰西就会加倍伟大。如纽沁根先生所大力主张的,要建立一个新制度,就是用贷款推动一切。最穷的国库就是堆满了无处可用的金币的国库;财政部长的任务就是把钱从窗户扔出去,它会再从地窖回来的,你却要让他把钱堆起来;应该大力增加人员,而不是精减。不该偿付利息,而是该增加食利人。如果波旁家族想要在和平中统治下去,他们就应该在最偏僻的小镇都制造食利者,特别不要让外国人在法国收利息,因为他们总有一天要我们连本钱都给他的;而如果所有的利息都在法国本国,那么法国本身连同贷款都不会遭殃。英国就是这么得救的。你的计划纯粹是小资产阶级的计划。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在向他的大臣陈辞时,只应该象约翰·罗那样,只是不要他的坏运气。要解释信贷的威力,说明我们为什么不能逐步收回资本;但是象英国人那样把利息……”

“行了,赛莱斯蒂娜,”拉布丹说,“你把各种思想搅在一起,互相对比,象玩游戏一样拿来解闷!这一套我都习惯了。但是请你不要对你还不了解的作品提出批评。”

她说道:“对于一项总的精神是以六千而不是两万公务人员来治理国家的计划,我还需要去了解吗?但是,我的朋友,即使这是一项天才的计划,如果一个法国国王要付诸实施,也得让人给废黜了。杀掉几个人头来征服封建贵族阶级是可以的,但是千足之蛇是无法征服的。不行的,小人物是打不垮的,因为他们脚下太平稳了。而你是想在当今这些穷极潦倒的(这也只是在你我之间说说)大臣先生之间这样来摆弄人。利息是可以摆弄的,人是不能摆弄的,人会大叫大喊,而钱是不会说话的。”

“可是,赛莱斯蒂娜,要是你老是这样说下去,这样离题万里地空谈,我们永远没法互相了解……”

“啊,我懂得你这份把各种行政人员按能力分类的文件会引起什么结果,”她接着说,根本不听她丈夫的,“天哪,你真是自己给自己磨好杀头刀。我的圣母!你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呢?至少我会一行字都不让你写;或者再退一步,如果你一定要写这备忘录,我会自己帮你抄,那它就决不会出这个门……天哪,你为什么对我一字不提呢?男人就是这样!他们能在一个女人身边睡七年而一直保守秘密!向一个可怜的女人隐瞒了七年,怀疑她的忠诚!”

“可是,”拉布丹说,“十一年来,我从来没能跟你好好讨论过问题,不是被你打断话头,就是立刻用你的想法来代替我的。……你对我的工作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我全都知道!”

“那你倒说说看!”拉布丹叫道,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失去耐心。

“你看,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快刮好胡子,换衣服吧。”她答道,就象所有的女人被逼得没话说时一样,顾左右而言他,“我也要去梳妆了,现在暂时中止我们的讨论,因为我在接待客人的日子不愿意惹自己生气。”她一边出去,一边说道,“天哪,可怜的人!七年来致力于给自己挖坟墓!还不信任他的妻子!”

她又回进来。

“如果当初你听了我的话,你就不会去说情,留下你那个一等科员了。他现在肯定手里有一份签了字的那该死的文件!请吧,才识高超的人!”

她看到她丈夫那副悲戚、痛苦的表情,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于是跑到他身边,不顾他满脸肥皂,抱着他温柔地亲吻。

“亲爱的格扎维埃,别生气,”她对他说,“今天晚上我们一定研究你的计划,你可以从从容容地说,我一定好好听着,你愿意多久就多久!……我够好了吧?行了。我能做一个穆罕默德的妻子就心满意足了。”

她笑了起来,拉布丹也禁不住笑了,因为赛莱斯蒂娜嘴唇上沾满了白肥皂沫,而她的声音充满了最纯洁、坚贞的宝贵情意。

“去换衣服吧,小宝贝,千万什么也别告诉德·吕卜克斯。你给我起誓!这是我唯一要强制你服的苦刑。”

“强制?……那我偏不起誓!”

“别这样,赛莱斯蒂娜,我刚才是笑着说的,事情可是极为严重的。”

“今晚,”她回答说,“你那位秘书长将要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我是知道该向谁进攻的。”

“谁?”拉布丹问。

“大臣,”她答道,身子挺起了两寸。

尽管他亲爱的赛莱斯蒂娜向他表示了那样温柔的爱情,拉布丹穿衣服时还是禁不住有些伤心,使他额头阴沉沉的。

“她什么时候能懂得赏识我呢?”他想道。“她甚至没有理解这一切工作都是为了她一个人!多么语无伦次,而又是多么聪明绝顶!如果我没有结婚,早就高官而且富裕了!我一年可以从薪金中省下五千法郎。这笔钱如果安排得当,现在除薪金外可以一年收入一万利勿尔,那时我还是单身,可以有机会通过一门婚事而成为……是啊,”他打断了自己,“可是我现在有赛莱斯蒂娜和我的两个孩子。”他只好选择自己已有的幸福。在最幸福的家庭里,也总是有这种后悔的时候。他来到客厅,端详着他的住宅。象她这样精通生活之道的女人,巴黎没有第二个。靠一万二千利勿尔的年金能做到这一切!他看着那布满鲜花的花坛,同时想着等一下就要享受的那宾客满堂的虚荣,自言自语道:“她是天生该当大臣夫人的。而想想看,我的那位大臣的妻子却对他毫无用处,她看起来活象个粗俗的布尔乔亚,当她在别墅、在沙龙里的时候……”

他咬了咬嘴唇。那些公务繁忙的男人对理家毫无概念。可以让他相信十万法郎什么事也办不成,同样也可以让他相信有了一万二千法郎一切都可以办到。

尽管拉布丹夫人为那位品尝家准备了名馔佳肴,焦心地等着他,德·吕卜克斯终于没来吃晚饭。他到很晚才露面,那时已近半夜,正是所有的沙龙中谈话渐渐转入密谈的时刻。记者安多希·斐诺留下没有走。

“我都知道了。”德·吕卜克斯说。他舒舒服服地坐在炉边的双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茶。拉布丹夫人站在他面前,捧着一个盘子,装满了三明治和一种名叫铅块的蛋糕。“斐诺,我亲爱的、活泼的朋友,你可以放几只狗出去咬那几个我们将要谈到的人,这就帮了我们这位仁慈的女王大忙了。”他放低声音只让他要告诉的三个人听见,向拉布丹夫人说道:“反对你们的是高利贷者和神甫,也就是金钱和教会。自由派报纸上那篇文章是一个老贴现商要他们写的,他们欠了他的钱,但是写文章的人对此是漫不经心的。这家报纸的主编三天后就要换人了,我们那时再谈。那些保王党反对派——多亏了夏多布里昂,我们有个保王党反对派,指的是转向自由派的保王党。好了,现在不谈这高级政治。这些查理十世的谋杀者答应我支持你们的任命,但是要以我们赞成他们的一项修正案为代价。我所有的电池都充了电。如果人家硬要我们提升包杜阿耶,我们就向大神甫团说:‘某某报纸,或某某先生将攻击你们要的那项法案,所有的新闻界都会反对。(因为我管的政府机关报会装聋作哑,他们这样做并不困难,他们本来就够聋哑的了,不是吗,斐诺?)任命了拉布丹,舆论就会站在你们一边。’可怜的傻里傻气的外省人,蜷在他们炉边的安乐椅里,还在为舆论喉舌的独立性而庆幸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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