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西沃:(走进来)你们看我们的教会报纸上那篇《科林辛的首演式》和自由派报上的《致政府各部书》怎么样?……拉布丹先生怎么样?杜·勃吕埃?
杜·勃吕埃:(刚到)我不知道。(把毕西沃拉到自己办公室,低声向他说)亲爱的,您帮助人的方式可真象刽子手,让人把脚扛在肩膀上好摔得更猛。您让我挨了德·吕卜克斯一顿好骂!也怪我自己太蠢,活该挨骂。关于拉比亚迪埃那篇文章真漂亮!我再也忘不了。第一句话等于对国王说,该死了。关于基伯龙的那段明显地等于说国王是个……反正,整篇文章都是讽刺。
毕西沃:(笑起来)您看,生气了。不许开玩笑了吗?
杜·勃吕埃:玩笑,玩笑!当您想当副处长时,人家也拿玩笑来回答您,亲爱的!
毕西沃:(威胁的口吻)真生气了?
杜·勃吕埃:就是。
毕西沃:(板着脸)那好,您活该倒霉。
杜·勃吕埃:(想想不安起来)您要是我,能原谅吗?
毕西沃:(讨好地)对朋友吗?我想能原谅的!(听到弗勒里的声音)弗勒里在骂包杜阿耶。咳,这赌打得怎么样?包杜阿耶一定会得到那个位子(象是透露一个秘密)。总之,也好。杜·勃吕埃,好好注意这件事的后果。拉布丹如果甘居包杜阿耶之下就太没出息了,他一定会辞职,这样就会给我们空出两个位子来。您当处长,让我当您的副处长。咱俩一块儿写杂剧,办公室的事儿我给您拼命干。
杜·勃昂埃:(微笑)瞧,我没想到过这些。可怜的拉布丹!可是这会让我难受。
毕西沃:啊,您这么喜欢他吗?(换一个调子)是啊,我也对他无仇无怨。反正他有钱,他夫人经常举行晚会,就是不请我这个哪儿都有份儿的人!好吧,我的好杜·勃吕埃,再见,消气了吧!(走出办公室)再见,诸位。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们吗:一个德才兼备的人常常是穷的,就算有个漂亮老婆也白搭。
弗勒里:您有钱,您阔气!
毕西沃:差不多,亲爱的辛辛那蒂斯①,不过您得在牡蛎岩饭店请我吃一顿。
①辛辛那蒂斯,公元前五世纪古罗马王,以简单、粗暴、严厉著称。
波阿雷:我永远没法儿听懂毕西沃的话。
菲利翁:(凄然)拉布丹先生很少看报,咱们暂时不看,给他拿去,也许会有点用处。(弗勒里把自己的报纸递给他,维默把办公室那张给他,他拿着两份报纸出去了)
此时,德·吕卜克斯正下楼去同大臣吃午饭,一边寻思:自己机关算尽用到那丈夫身上之前,是不是该先试探一下妻子的心,看看自己的一片痴情能不能得到报答。他正在犹疑不定的时候,刚好在楼梯上碰到他的亲信秘书,微笑着对他说:“说两句话,大人,行吗?”用的是那种自知少不了他的人的随便的口气。
“怎么了,我亲爱的德罗什?我碰上了什么事?那些先生们生气了!他们不会象我这样:等待!”
“我跑来通知您,您所有的债务都在高布赛克和羊腿子先生手里,用的名字是萨玛农先生。”
“这两个人,我曾经让他们赚过一大笔钱!”
“听着,”亲信在他耳边说道:“羊腿子姓比多,他是您的出纳员萨亚的叔叔,而萨亚是一个名叫包杜阿耶的人的老丈人,而这位包杜阿耶自以为有权得到您部里那个空缺。您看我该不该来通知您?”
“谢谢,”德·吕卜克斯彬彬有礼地向他的亲信敬个礼。
“您大笔一挥,债务就一笔勾销了。”德罗什临走时说了一句。
“这牺牲可太大了!”德·吕卜克斯心里想,“这事是没法跟一个女人说的。赛莱斯蒂娜值得我拿全部债务的清偿去换吗?我今天早晨就会知道了。”
就这样,几小时之内美丽的拉布丹夫人就要成为她丈夫的命运的主宰,事先却没有任何力量能通知她:她的反应有多重要。没有任何迹象要她注意自己的声音举止。不幸的是,她自以为成功已有把握,根本不知道拉布丹周围正是危机四伏。
“对了,大人,”德·吕卜克斯进入吃午饭的小客厅时说,“您读到了关于包杜阿耶的文章吗?”
“看在上帝面上,亲爱的,”大臣答道,“现在暂时别谈任命的事好吗?昨天为了那座显圣台,我的头都发胀了。为了挽救拉布丹,就得把他的提升提出来讨论,而我不愿意让别人捆住手脚,这种做法弄得这件事很别扭。为了保住拉布丹,还得提升一个什么柯尔维尔……”
“您就把导演这出戏的任务交给我吧,您不用操心了。我每天早晨讲一段我跟大神甫团下这盘棋的情况给您解闷。”德·吕卜克斯说。
“好吧,”大臣说,“您跟人事处长一起搞这项工作吧。您知道,象反对党报纸那篇文章里那样抨击王室精神现在已经不合适了。用包杜阿耶那样的人来搞这个部!”
“一个虔诚的蠢才!”德·吕卜克斯说,“无能得象……”
“象拉比亚迪埃一样。”大臣说。
“拉比亚迪埃至少还有点内廷常侍的风度,”德·吕卜克斯说。然后转向伯爵夫人:“夫人,现在有必要请拉布丹夫人参加您的第一次小聚会:我可以告诉您,她和德·冈夫人是好朋友;昨天她们两人一起去意大利剧院,我是在菲尔米亚尼公馆认识她的;另外,您也可以看看她是不是那种会使一场沙龙晚会减色的人。”
“就把拉布丹夫人请来吧,亲爱的。现在让我们转个话题吧。”大臣说。
“好了,赛莱斯蒂娜现在在我的手心里了。”德·吕卜克斯回到楼上自己屋里开始晨装时自言自语道。
巴黎有多少人家为了适应那四面八方的奢侈豪华的环境而倾家荡产!能够量入为出,使外面的排场同家庭预算相适应的明智的人是极少的。但这种恶习也许来自法兰西特有的爱国主义,其目的是要保持法国服装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法国是以其衣着统治欧洲的。每个法国人都感到有必要保持足以使法国的时装和英国的海军媲美的商业统治权。这种爱国狂热,正如亨利四世时的作家奥比涅所说,可以为了仪表而把一切都放到祭坛上当牺牲品。也就是这种爱国狂热,使巴黎妇女们每天把整个上午花在那工程浩大的秘密工作上。她们愿意的时候——就象拉布丹夫人现在这样——可以凭着一万二千利勿尔的收入过着许多有三万利勿尔收入的富翁都不敢过的阔绰生活。于是,每星期五,家里请客那天,拉布丹夫人就亲自帮女仆收拾房间;因为厨娘一大早就到中央菜市场去了,仆人们在擦银器、摆碟子、刷玻璃杯。如果有一位不速之客,由于门房的疏忽,早晨十一、二点钟未经通报就径自走进拉布丹夫人家中,就会发现她处在很不雅观的一片凌乱之中,身穿晨衣,脚趿旧拖鞋,头也没梳好,自己在挂灯罩,或者收拾花园,或者在匆匆忙忙做一顿毫无诗意的午饭。不熟悉巴黎生活之奥秘的那位不速之客一定知道,戏院的后台是闲人免进的;一个女人如果让人撞见了她上午的秘密,她可以把那个人当作最恶毒的人,到处宣扬他如何愚蠢,如何肆无忌惮,直到使那人声名狼藉为止。巴黎女人对于对她们有利的好奇心非常宽宏大度,但是对有损她们面子的好奇心是绝不留情的。所以,做这样一次不速之客不仅是象监狱警察所说的,是对羞耻之心的一次冲击,而且简直是破门撬锁的偷盗行为,偷的是最宝贵的东西:信用!一个女人如果让人撞见自己几乎没穿衣服,披头散发,倒也甘心情愿,如果所有的头发都是自己的真头发,她还会因此有所得;但是她决不愿让人撞见她自己在收拾房间,这样,有损她的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