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高布赛克向羊腿子说,“就是太机灵!”

“得啦,高布赛克和羊腿子,我的老爷,你们需要德·吕卜克斯,你们记得自己拔过他的毛,害怕他来要回几根毛。”

米特拉尔说。

“能把咱们的生意告诉他吗?”高布赛克问羊腿子。

“米特拉尔是咱们同道,他不会给他自己的老行当抹黑的,”羊腿子答道,“好啦,米特拉尔,这可就咱们三个人知道啊,”他在前执达吏的耳边悄声说:“我们刚买了一批债券,要靠债务清算委员会才能得到承认。”

“那你们可能损失什么呢?”米特拉尔问道。

“什么也不损失,”高布赛克说。

“我们自己不出面,”羊腿子说,“用的是萨玛农的名义。”

“听我说,羊腿子,”米特拉尔说,“这么大冷天,您的侄孙女还在外面等着呢。我三句话您就懂了。你们二位之中有一位必须马上给法莱克斯汇去二十五万法郎的无息贷款;他现在正在离巴黎三十里地的地方向前赶路呢,下一站的驿车都定好了。”

“真有这么回事儿?”高布赛克说。

“他上哪儿去?”羊腿子叫道。

“他上德·吕卜克斯那块出色的地里去,”米特拉尔说,“他熟悉那地方,他要用二十五万法郎把德·吕卜克斯那间小房子周围的好地买下来,价钱是值的。必须在九天之内过完法律登记手续,(别忘了这一点)德·吕卜克斯多了这一小块产业,就可以缴一千法郎的税了。于是,德·吕卜克斯就有资格进入选民团,封为伯爵,要什么有什么!你们知道哪个议员刚下台吗?”

两个守财奴点点头表示知道。

“德·吕卜克斯想当议员想得砍掉一条腿都情愿。”米特拉尔接着说,“但是他想要那张地契归在他的名下,我们就给他看,当然是让他用我们的贷款买过去,并用那块地作抵押,保留卖主的替代权。(啊,啊,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我们先得给包杜阿耶把位子要过来,然后把德·吕卜克斯交给你们!法莱克斯留在家乡筹备选举事宜,所以在整个选举期间法莱克斯都替你们盯着德·吕卜克斯。那是本区的选举,大部分人都是法莱克斯的朋友。这事有法莱克斯在内吧?羊腿子大伯!”

“也有米特拉尔在内,”梅蒂维埃说,“干得好。”

“就这样吧,”羊腿子说,“不是吗,高布赛克?法莱克斯给我们签一张等价票据,然后把抵押券放在他的名下;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就去找德·吕卜克斯。”

“可我们呢?我们可就被盗了。”

“啊,大伯,”米特拉尔说,“我想知道是谁偷你们。”

“我们只能自己偷自己!”羊腿子答道。“我们以百分之六十的折扣买下了德·吕卜克斯所有债户的债券,而且自信干得不错。”

“你们可以要他拿那块地作抵押,还可以用利息套住他!”

米特拉尔说。

“倒也可以。”高布赛克说。

羊腿子比多跟高布赛克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之后走到咖啡馆门口去。

“伊丽莎白,走你的路吧!”他向他侄孙女说,“我们一定给你男人撑腰,不过,要周到点儿,别疏忽了。这个头开得不错,真鬼!放手干吧,你叔爷我佩服你!……”

他高兴地拍拍她的手。

米特拉尔说:“梅蒂维埃和夏布瓦梭还可以帮我们一把;让他们今晚到一个反对党的报馆去,趁热打铁,抓住部里那篇文章再来一篇。小姑娘,你一个人回去吧,我不想得罪这两个老鸬鹚。”

于是他又进了咖啡馆。

当这个执达吏走过去时,贴现商羊腿子对他说:“明天,跟税务局长说一句话,这笔款子就到目的地了。咱们朋友家里就会有一张他签出的十万埃居的支票。”

第二天,一家自由派报纸的大批订户在“巴黎要闻”栏中读到一篇加花边的文章。这是梅蒂维埃和夏布瓦梭下令塞进去的。他们是两家报纸的股东,而且是书籍、印刷机和纸的贴现商,没有一个编辑敢拒绝他们的任何要求。

文章如下:

昨日《政府机关报》显然暗示,包杜阿耶先生将继拉比亚迪埃男爵之位。包杜阿耶先生为巴黎居民最繁茂之市区中最孚众望的公民之一,其仁爱慈善与笃信宗教皆人所共知。《机关报》本当论述其才干,却仅着重宣扬其虔诚。固然,包杜阿耶先生比之任何贵胄决无丝毫逊色,但该报可曾想到,当其大肆宣扬包杜阿耶先生出身布尔乔亚世家之时,即等于指出排斥其作为候补人之理由①?真乃假仁假义!先置人于死地而后又抚爱备至,是其惯技。任命包杜阿耶意味着尊崇中产阶级之品德、才干,为我报一贯维护之主张,虽常遭失败,未尝稍渝。该项任命可谓公正、明智之举,故政府必不容其实现。教会报纸此次较其主子高明;必遭训斥。

①《政府机关报》为保王派报纸,其立场本当维护阀阅门第,但在其文中宣扬包杜阿耶为布尔乔亚世家,按逻辑应反对其作候选人,故云。

老奸巨滑的德·吕卜克斯一觉醒来,回味着昨夜,星期五,在拉布丹夫人家晚宴后离开时的情景:时已半夜,拉布丹夫人站在布丰公馆的楼梯上,光艳照人,向德·冈夫人(菲尔米亚尼夫人刚结婚)伸过胳膊去;那时,她同他交换的最后的眼神始终在他脑际萦回,他的报复之心与其说平静下来,毋宁说是又油然而生。

“我得先原谅拉布丹,使他安心,以后再抓住他;目前,如果他得不到那个位子,我就得放弃一个可能成为政治上飞黄腾达的宝贵工具的女人;她无所不晓,敢作敢为;而且,这样一来,我就没法比大臣先知道拉布丹的计划了。来吧,亲爱的德·吕卜克斯,要为你的赛莱斯蒂娜去征服一切!伯爵夫人,您噘嘴也白搭,您反正得请拉布丹夫人参加您家的首次小聚会。”

德·吕卜克斯是这样一种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可以暂时把复仇之思埋在心头。现在他决心已定,要让拉布丹得到任命。

“亲爱的上司,我要向您证明,我有资格在您的外交界的苦役场里得到一个肥缺。”他坐到办公室打开报纸时自言自语地说。

他完全知道五点钟时《政府机关报》上会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但这次他是为了看拉比亚迪埃的讣告,一边想着杜·勃吕埃把毕西沃起草的那个引人发笑的稿子给他看时使他发窘的情景:他看到几个月前去世的封丹纳伯爵的小传现在又放在拉比亚迪埃身上原封不动重印出来,实在忍俊不禁。这时,忽然包杜阿耶的名字映入他的眼帘。他读完那篇等于让部里作出承诺的文章,勃然大怒。他使劲按铃叫杜托克,准备派他到报馆去。当他读到反对党报纸的回答时真是惊奇极了——因为那份自由派的报纸刚好就放在他手头第一张。这就不是开玩笑了,他是熟知这一套玩意儿的。而且看来这一局的洗牌人是第一流的作弊能手。居然能在同一天下午这样巧妙地运用两份敌对的报纸,而且以猜测部里的意图来开始这场战斗!他似乎猜到了这是出自某个自由派记者的手笔,打算晚上到歌剧院时盘问一番。

杜托克来了。

“读读这个,”德·吕卜克斯把两张报纸递给他,同时翻阅着其他报纸,想看看包杜阿耶还有没有什么新花招。“你去了解一下谁胆敢这样损害部里的名声。”

“这不是包杜阿耶先生干的,”杜托克答道,“他昨天没离开办公室。我用不着到报馆去。昨天我送您那篇文章去的时候,遇到神甫带着一封大神甫的信,您自己看了也会肃然起敬的。”

“杜托克,您对拉布丹先生心怀怨恨,这不好。他两次使您免于撤职。当然,我们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有时会恩将仇报。不过,记住这一点:如果您在得到我的命令之前,贸然做出任何一点点出卖拉布丹的事的话,那您就要倒霉,我将成为您的仇人。至于我的朋友的这份报纸,如果大神甫有用的话,让他把我们订的那些份全部给他好了。就要到年底了,马上就要讨论订报的事,我们会有解决办法的。至于拉比亚迪埃的位子,也有办法了结,干脆今天就任命好了。”

“诸位先生,”杜托克回到办公室向他的同事们说,“我不知道毕西沃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天才。如果你们还没有看《政府机关报》的话,我请你们仔细读读关于包杜阿耶那篇文章;然后,既然弗勒里先生有反对党的报纸,你们还可以看看那上面的反驳。拉布丹先生固然有才干,可是能在这个时候给教堂捐一座价值六千法郎的显圣台的人,也一定是有才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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