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院子里,几个处长走到一起攀谈,就白天发生的事交换意见。他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多数都倾向于拉布丹;可是象克莱若这等经验丰富的人却摇摇头说:Habentsuasideralites.①大家对萨亚和包杜阿耶敬而远之,因为关于拉比亚迪埃之死,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好,人人都知道包杜阿耶想补那个缺,尽管他不配。
①拉丁文:这桩公案自有其结局。
当丈人和女婿走到离部里有一段距离时,萨亚打破沉默说:
“事情对你不利,我可怜的包杜阿耶。”
处长回答说:“我不知道伊丽莎白在想什么,她利用高达尔十万火急地给法莱克斯弄到了一张通行证。高达尔说,她还雇了一辆驿车,按照我叔叔米特拉尔的意见,这会儿法莱克斯已经上路回家乡了。”
“准是我们家生意上的事吧。”萨亚说。
“这会儿我们家最紧急的生意,是想想德·拉比亚迪埃先生留下的那个空位。”
现在他们来到了王宫广场上端,圣奥诺雷街。杜托克向他们打招呼,凑上前来。
“先生,”他对包杜阿耶说道,“在您目前处境之下,如果有用得着我之处,甘愿效劳,因为我对您的忠心不在高达尔之下。”
“您有此表示,至少使我感到安慰。”包杜阿耶说,“这说明正直的人是得到尊重的。”
“如果您能运用您的势力让我在您手下当副处长,毕西沃当处长,那么两个为您的高升而无所不为的人可就受恩非浅了。”
“先生,您这是拿我们开心吧?”萨亚傻瞪着两眼说。
“我可没这么想,”杜托克说,“我刚到报馆去为秘书长传一句关于德·拉比亚迪埃先生的话。我在那里读到的文章使我对您的才干深为钦佩。在需要收拾拉布丹的时候,我可以打他一闷棍,请记住我的话。”
杜托克消失在街头。
“我要是听懂了他一个字,叫我去吊死好了。”出纳员看着包杜阿耶说,两只小眼睛显出惊得发呆的独特神情。“今天晚上得买份报纸看看。”
萨亚和他女婿走进楼下的客厅,就看见萨亚夫人、伊丽莎白、戈德隆先生和圣保罗教堂的本堂神甫。神甫转向包杜阿耶,他妻子向他使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眼色。
“先生,”神甫说,“承蒙厚赠,使教堂装饰一新,我急不能待地赶来道谢。我不敢欠债来买这么漂亮的圣体显圣台,这简直配得上大教堂了。您是我们教区最虔诚、最勤于礼拜的教友,您一定对我堂祭坛的寒酸相印象最深。我一会儿就要去见助理主教大人,他不久就会向您表示感谢。”
“我没做什么……”包杜阿耶说。
“神甫,”妻子打断他说,“我把他的全部秘密都告诉您吧。包杜阿耶先生打算在下次圣体瞻礼节时送一座供顶,这样就功德圆满了。可是这事跟我们的经济情况有点儿关系,而我们的经济情况又要靠我们的提升。”
“敬神者神必佑之。”戈德隆先生和神甫一起告辞时说了这么一句。
萨亚向他们两人说:“为什么不赏脸和我们一起吃便饭呢?”
“您留下吧,”神甫对戈德隆说,“您知道今天圣罗克教堂本堂神甫请我吃饭,他明天要主持德·拉比亚迪埃先生的葬仪。”
“圣罗克教堂的神甫先生能替咱说句话吗?”包杜阿耶问道,他老婆使劲拉了他衣襟一下。
“你别说了,包杜阿耶!”她说着把他拉到一旁,在他耳边悄声说:“你给教堂捐了一座价值五千法郎的显圣台。我呆会儿给你说清楚。”
吝啬的包杜阿耶做了一个可怕的鬼脸,整个晚饭期间一直沉思不语。
最后他问她:“你为什么为法莱克斯的通行证这么着急?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觉得法莱克斯的事就跟我们家的事差不多。”伊丽莎白冷冷地回答,向她丈夫使个眼色,指指戈德隆,意思是在他面前不要多讲。
“这是当然。”萨亚说,他想的是他的生意伙伴。
“我希望您刚才及时赶到了报馆,”伊丽莎白一面给戈德隆舀汤,一面问道。
“是的,亲爱的夫人,”神甫答道,“报纸主编一看到大神甫的秘书的传话,就一点也没刁难。在他亲自关怀下,那一小段话登在报纸最恰当的地方。我是决不会想到的,报社这位青年还真有头脑。维护宗教的人可以放手同不敬神者斗了,保王派的报纸还真不乏有才干的人。我有一切理由相信,你们的希望一定会成功。但是,亲爱的包杜阿耶,请想着关照柯尔维尔先生,他是主教大人关心的人,人家建议我在您跟前提提他……”
“只要我当上司长,如果他愿意,我一定让他在我司里当一名处长。”
晚饭结束时,谜底来了。门房买来的政府机关报上“巴黎纪实”栏中有以下两篇加框的短文:
德·拉比亚迪埃先生长期病重,不幸于今晨逝世。王室失其忠臣,教会失其信男。德·拉比亚迪埃先生生逢多难之秋,献身艰危之业,虽死犹荣。先生出任长官,其所辖司因叛乱故,阻难重重。全赖先生品格刚毅,克而胜之。先生任重而事难,其聪明睿智以及我法兰西特有之仪范遂皆得有用武之地。路易十八及我王陛下赏赐有加。盖先生矢忠不贰,虽经篡逆,未尝动摇,故当之无愧。斯人遽逝,亲友痛悼。幸其子才智忠诚克继家声。我王陛下圣意已下:邦雅曼·德·拉比亚迪埃先生将擢为内廷常侍云。
葬仪将于明日四时于圣罗克教堂举行,由封塔农教长致悼词。至亲好友倘或讣报不周,特此通告。
巴黎最古老之布尔乔亚世家代表,拉比亚迪埃先生司内一处长,依希多尔·包杜阿耶先生之近举颇具家风。该望族以虔诚闻名,一向爱惜宗教荣光,珍藏教会文物。圣保罗教堂系耶稣会所建,罗马式长方形,颇为壮丽,却无足以与之匹配之显圣台。营造者及教区皆无力购置此品以装饰祭坛。包杜阿耶先生遂慨然捐赠。该显圣台原在皇家金银匠高依埃先生处,见者咸为之赞叹不已。包杜阿耶先生出于至诚,不惜重金购置,遂使圣保罗教堂自今日起得拥有此杰作。据悉,系索迈尔维先生所设计。本报特刊此讯,以证明自由派所侈谈之巴黎布尔乔亚精神何等虚妄。无论何时上层布尔乔亚皆为保王派,遇有机会即可证明。
“价钱是五千法郎,”戈德隆神甫说,“但是由于付现钱,皇家金银匠让了点儿价。”
“巴黎最古老之布尔乔亚世家代表!”萨亚说,“这可是白纸黑字印在上头的,而且是官方报纸!”
“亲爱的戈德隆先生,快帮我爹想出一句话来,好让他明天送薪水去的时候在伯爵夫人耳边递过去。要一句简单明了的话。我得走了,我得跟米特拉尔叔叔一块儿出去。你们想得到吗?我简直没办法找到比多叔祖,他住的那个窝可真够呛!总算是米特拉尔先生知道他的去处,告诉我他在八点到十二点之间办事儿,这个钟点一过,只能在一家名叫忒弥斯的咖啡馆里找到他,这名字够怪的……”
“在那儿审案子吗?”戈德隆神甫笑着说。
“他怎么到那个地方去呢?那家咖啡馆在后妃街角,奥古斯丁码头边。不过听说他每天晚上都在那里跟他的朋友高布赛克先生玩多米诺骨牌。我不愿一个人去,我叔叔送我去,接我回来。”
此时米特拉尔那张蜡黄的脸出现了,脸上贴着假发,好象是绊脚草做的。他示意他侄女快走,别浪费那一小时付两个法郎的时间。于是包杜阿耶夫人没向她父亲和丈夫作任何解释就出去了。
“老天爷,”伊丽莎白走后,戈德隆向包杜阿耶说道,“您可是把谨慎和贤德都赋予这个女人了。她真是智慧的模范,是一个能够心领神会的基督徒。只有宗教能塑造出这样完美的性格来。明天我要为这件好事的成功做弥撒!为了君主和宗教,应该让您得到任命。拉布丹先生是个自由派,他订《辩论报》,那报纸真恶毒!为了维护夏多布里昂受损害的利益,它向维莱勒伯爵①开战。主教大人今晚一定会读报的,就是看在他可怜的朋友拉比亚迪埃先生面上也会读的。助理主教大人会向他提到您和拉布丹。我是知道本堂神甫的脾气的,一想到他那亲爱的教堂,他在主日讲道时决不会把您忘了;而现在,他正有幸在圣罗克教堂本堂神甫家同助理主教大人共进晚餐。”
①维莱勒伯爵(1773—1854),王政复辟时期极端保王派的首领,一八二二年至一八二八年任议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