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伏尔泰以反教会著称。

②博诺为伏尔泰长诗《少女》中的人物,诗中说此人在宫廷被称为“王子的朋友”,而老百姓称之为“妓院老板”。

拿破仑有个贝蒂埃①给他管家!黎塞留则有的瑟夫圣父②;而吕卜克斯能给任何人当家。他同下台的大臣们保持友谊,把自己变成他们向新大臣们疏通的桥梁。对前者的最后的谀词和对后者的最初的奉承都是那么娓娓动听。他对一个政治家所不大容易想到的小事之体贴入微,实在令人叹服。他最善于投其所好,惟命是从;他常带头自嘲地位卑微,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他为别人出力时,专门挑选那人家不会忘记的事情。所以,在需要越过帝国和复辟王朝之间的鸿沟时刻,正当人人都在寻找一块木板来搭桥的时候,正当帝国的看家狗们在高谈阔论中跳跃翻滚以表忠心的时候,德·吕卜克斯已经向高利贷者借了一大笔钱,跨过了前沿。

①贝蒂埃(1753—1815),瓦格拉姆亲王,曾任法兰西元帅,为拿破仑的亲信,但于一八一四年签署逼拿破仑退位书。

②约瑟夫圣父(1577—1638),黎塞留红衣主教的亲信,一六三二至一六三五年间权倾一时。

他孤注一掷,转手买进了路易十八签署的逼得很紧的债券。通过这一办法,他就是第一个以百分之二十的价格清偿了将近三百万债务的人。因为他运气很好,恰好是在跨越一八一四至一八一五年之间办的这件事①,其中的利润都让高布赛克、韦布律斯特和羊腿子这些合伙人给吞噬了,但这是德·吕卜克斯许给他们的。他下的不是一笔赌注,而是赌的整个银行。他知道得很清楚,路易十八是不会忘记这一次大脱手的。果然,德·吕卜克斯被任命为稽查长,册封为圣路易骑士和佩戴荣誉勋章的军官。此人一旦攀上了梯子,就用尽心机赖在自己的阶梯上,因为在他所进入的堡垒中,那些将军们是不肯长期喂养没有用的嘴巴的。于是,他就以管家婆和掮客的姿态,成为政权的暗疾的义务顾问。他从复辟王朝自夸的所谓优越性中,看出了适得其反的深刻的弱点,而这弱点又是和左右王朝本身的事态相联系的。于是他就在危机时刻,推销那将来足以打动有才之士的口号,把它加在拙劣的政策头上。这样,德·吕卜克斯就变成天才了。不要以为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只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而已。

①路易十八于一八一四年继拿破仑之后统治法国,一八一五年拿破仑打回巴黎,建立百日王朝时,曾退位再次流亡。拿破仑失败后,他又恢复统治,因此路易十八签名的债券在此期间有很大的起落。

这个猴子贝尔特朗,到处去搜集意见,探索各种人的内心,倾听它们的回声。他孜孜不倦地到处采集知识,真可以算得上一只名副其实的政治蜜蜂。这是一本活的贝尔辞典①,但是又和这本著名的辞典不一样。他并不是不加选择地兼容并蓄各种见解,而是有苍蝇的天才,能在厨房中径直落在最精致美味的那块肉上。他就是这样成为政治家们不可缺少的人。这一信念在人们心目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以致那些野心勃勃的后来者认为有必要牵制德·吕卜克斯,以免他爬得更高,不让他有公开的重要地位,然后暗中给点好处作为补偿。但是,这个象钓鱼一样钓取别人的思想的人,在感到大家都支持自己的那个时候,曾经索取了保证金。国民自卫军的参谋部酬答他的是给他一个由巴黎市政府付钱的闲职——一个无名公司的政府特派员。他还在王室的一个监察机关中任职。他的两个从国家预算中付薪金的正式职务是:秘书长和稽查长。目前,他想要的是荣誉军团司令、厕身于贵族院、当上伯爵和议员。要想当议员,就得付一千法郎的财产税,而德·吕卜克斯那寒酸的房产连五百法郎的房租也不值。要在那里建起一座别墅,周围还要布置体面的环境,以此来吸引整个市区,这笔钱从哪里来呢?德·吕卜克斯尽管天天赴宴,尽管九年来都是国家为他付房租,尽管坐的是部里的马车,在这幕戏开始时,他自己却除了三万法郎的无可争辩的纯债务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①贝尔(1647—1706),法国作家,曾编纂著名的《历史辞典》,为十八世纪自由思想的先驱。

如果能缔结一门良缘,也可能把满船债务之水舀尽,帮助这艘雄心勃勃的船恢复元气。但是要缔结良缘,取决于他能否加官晋爵,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当上议员。为打破这一恶性循环,他能想出的办法只有为什么人效犬马之劳,或设法做一桩好买卖。然而,可惜那勾心斗角的阴谋已经穷尽,波旁王朝表面上算是克服了朋党之争。更加可惜的是,由于那些处心积虑使任何政府都无法在法国立足的左派进行了多年的无聊争论,政府已经让人看透了,在这上面再没有什么文章可做:最近的这类事发生在西班牙之役,当时不也曾喧嚣一时吗?①此外,德·吕卜克斯竟相信了他的上司对他的友谊,竟贸然向这位大臣表示了想在部一级占一席之地的愿望,就更加自讨苦吃。这样,大臣们猜透了他的心思:德·吕卜克斯想要使自己脆弱的地位稳固下来,而不再依赖他们:猎狗在向猎人造反了。于是大臣们给了他几鞭子,然后又轮番予以抚慰。这一来,又给他树敌不少,而德·吕卜克斯则拿出一个狡黠的妓女对付新嫖客的手段来对付他们:给他们设下陷阱,引他们掉下去,又马上拒绝他们。他越是感到自己地位岌岌可危,就越渴望赢得一个政府无权罢免的职位。但是,为此,他必须倍加小心。稍一不慎,顷刻之间就会一败涂地。一根羽毛就足以把他文职上校的肩章、他的监察官职务、他在那无名的公司中领取的干薪、他的两个正式职务及其带来的一切好处——总之是在兼职法的庇护下的六种待遇——一扫而光。他常常象一个情妇威胁她的情人那样威胁大臣:经常扬言他要同一个富有的寡妇结婚了,于是大臣就来好言抚慰亲爱的德·吕卜克斯。在某一次这种言归于好的过程中,他得到了正式的许诺,等拉丁碑文学会下一次出现空位,就让他补上。据说,这是一个肥缺,克莱芒·沙尔丹·德·吕卜克斯一旦占据了这个位子,就会象一棵树种在沃土上一样,他的恶癖、幻想、美德、缺陷,都能从中得到满足。

①此处指一八二三年法国元帅维克多出征西班牙之时受到反对派猛烈攻击。

他整日为之疲于奔命的事就是:每天从五、六张请柬中选择饭菜最好的一家去赴宴。一大早,到大臣家去承欢大人和夫人左右,还要逗他们的孩子玩。然后工作一两个小时,——就是说:躺在安乐椅里读报,口述一封信的大意,在大臣不在时替他接待登门求见的人,大致解释一下要办的事,接受或散布少许来自宫廷的小恩小惠,拿起单片眼镜来看一眼那些请求书,或在上面签名。那批语的内容就等于说:“于我何干,悉听尊便。”大家都知道,当德·吕卜克斯对哪个人或哪件事发生兴趣时,他就会亲自过问。他会答应同某些高级职员就一些微妙的问题作密谈,听他们讲那些无聊的飞短流长。他不时到大臣官邸去接受关键的指示。当大臣去议会开会时,他就等他回来,以便知道是该发明、还是该领导一项阴谋。这个在官场中纵情声色的人穿戴停当,从晚上八点到清晨三点之间可以做十二到十五间沙龙的座上客。在歌剧院里,他经常同新闻记者谈天,因为他同他们最要好;他们之间不断地互施小惠,他常告诉他们一些惊人的假新闻,同样地囫囵吞下一些他们编造的消息。他常阻止记者们就某件事攻击某一位大臣,说是这样做了会使他们自己的妻子或情妇真正难堪。

“你们尽管说某一项立法草案毫无价值,如果能够的话,还可以加以论证,但是不要说玛丽埃特舞跳得不好。你们可以毁谤我们对女眷们的感情,但是不要揭露我们青年男子的种种笑料。鬼知道!我们人人都演过自己的闹剧,谁知道时过境迁我们会变成什么呢?你们今天为《宪政报》①的长篇大论润色,说不定明天自己变成大臣了呢!……”

另一方面,他有机会时,就助编辑们一臂之力,为一个剧本的演出消除一些障碍,故意施一点小恩小惠,或请吃一顿佳肴。有时他还答应帮忙了结一桩纠纷。此外,他爱文学,保护艺术:他藏有名人的签名,白送的漂亮相册、素描、油画。他为艺术家们做许多好事,从不伤害他们。在某些场合,当他们的自尊心需要得到代价不高的满足时,他就予以支持。因此,他受到所有戏剧界、新闻界和文艺界的爱戴。首先,他们大家都有共同的恶习和惰性;其次,他们在杯酒之间或舞女当中都是那样地玩世不恭,嘲弄一切!怎么能不同这些人做朋友呢?德·吕卜克斯如果不是秘书长,他就会做新闻记者的。因此,在用讽刺诗进行笔战,以致打开了起义的缺口的十五年战斗中②,德·吕卜克斯竟然从未受到过丝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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