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送您回附属监狱,”总检察长说道,“您在那里等待对您的命运作出决定。”

总检察长拉铃,他的办公室听差来到。总检察长对他说:

“加讷里先生如果在的话,请他来一下。”

除了保安警察以外,有四十八位警察分局局长象四十八位天神一样照看着巴黎。每个区有四个警察分局局长①,小偷的行话中称他们为四分之一眼,其缘由便在这里。此外还有两个分局局长既隶属于警察局,又隶属于法院,专为执行棘手的任务,在许多情况下可以代替预审法官。分局局长也是法官。这两位法官的办公室叫作代行办公室,因为他们确实每次都是受委托代行职权,通常是被抓差去执行搜查或逮捕的任务。这些职位要求非常成熟,能力经过考验、品德高尚、能绝对守口如瓶的人担任。上天为了巴黎的利益,使我们能够找到这种人,这也是一个奇迹。如果不提到这些可称之为判决前的法官,对司法大厦的描写就有欠准确了,他们是司法部门最有力的助手。虽然势所必然,司法部门已失去往日的威风、古老的青春,但也必须承认事实上还是有进步的。特别是在巴黎,整个司法机构大大地完善了。

①当时巴黎分十二个区,每个区下面又分四个居民区,每一个居民区有一个警察分局。

德·格朗维尔先生的秘书德·夏尔热伯夫先生已被派去参加吕西安的葬礼,必须找一个可靠的人替他去办这件事。加讷里先生正是两个代行分局局长里面的一个。

“总检察长先生,”雅克·柯冷又开口说道,“我已经向您证明过,我是有荣誉观念的人……您让我自由行动,我回来了……现在马上十一点了……吕西安的葬礼弥撒已经作完,他就要到墓地去了……与其送我回附属监狱,不如允许我将这孩子的遗体一直护送到拉雪兹神甫公墓。我一定回来当囚犯……”

“去吧!”德·格朗维尔先生用饱含仁慈的语气说道。

“还有最后一句话,总检察长先生。那个妓女,就是吕西安的情妇的钱,没有叫人偷走……您刚才给我那一小会自由,我得以询问了下人……我对这些人很有把握,正象您对两位代行办公室分局局长有把握一样。所以,启封的时候,定会在爱丝苔·高布赛克小姐的卧房里找到她卖掉注册公债得到的钱。贴身女用人向我指出,死者是人家说的那种藏藏掖掖的人,而且对谁都备加提防,她可能把纸币放在自己床上了。如果仔细翻翻床铺,把床卸开,把床垫、床绷拆开,一定会找到那笔钱……”

“您确有把握吗?”

“对我手下这些无赖相对的正直,我是有把握的,他们从来没有耍弄过我……我对他们操着生杀大权,我审讯,判罪,执行判决,不用你们那些手续。我的权势效果如何,您会看得清清楚楚。从克罗塔夫妇家偷走的那笔钱,我一定给您找回来。我会给您当场捉住比比-吕潘手下的一个人,他的左右手,我会给您揭开楠泰尔犯罪案的秘密……这都是我交的定金!……现在,如果您安排我为法院和警察效劳,一年以后,您会为发现了我而感到庆幸。应该怎样,我一定会怎样,而且所有交给我办的案,我一定会样样都办成……”

“除了我的好意,我不能向您许诺什么。您向我提出的要求,不取决于我一个人。特赦权属于国王,只有国王根据掌玺大臣的报告才有权特赦。您希望得到的地位,则属于警察局局长的任命范围。”

“加讷里先生到,”办公室仆役通报。

总检察长作了一个手势,代行分局长走进来,朝雅克·柯冷投过行家里手的一瞥,听到德·格朗维尔先生对雅克·柯冷说“去吧!”那句话,强压住自己的惊异。

“您能允许我等待加讷里先生给您带来构成我的全部力量的东西,然后再出去吗?那样我好带走您满意的表示。”

那种谦恭、百分之百的善意深深感动了总检察长。

“您去吧!”法官说道,“我信得过您。”

雅克·柯冷怀着下级对上级绝对服从的心情,深深鞠了一躬。十分钟之后,德·格朗维尔拿到了封得完好的三个包里的全部信件。但是这案件的重要和雅克·柯冷的那种忏悔竟叫他把治疗德·赛里齐夫人的诺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雅克·柯冷走到外面,感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舒畅。他感到自己自由了,感到自己为全新的生活而刚刚诞生。他飞快地从司法大厦走到圣日耳曼草场教堂。教堂里,弥撒已经结束,人们正往棺材上洒圣水,他正好赶上向他那样疼爱过的孩子的遗体作天主教式的诀别。然后他登上一辆马车,将遗体一直护送到墓地。

在巴黎,举行葬礼时,除了一些特殊情况或十分罕见的自然死亡的某个著名人物之外,来到教堂的人群,随着向拉雪兹神甫公墓前进便逐渐减少。到教堂来露露面的时间还有。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完了就尽快回去办自己的事。所以,十辆送葬的马车,坐满的不到四辆。送葬队伍到了拉雪兹神甫公墓时,就只剩下十多个人了,其中有拉斯蒂涅。

“忠于他,不错嘛!”雅克·柯冷对他的老相识说道。

拉斯蒂涅一见伏脱冷在这儿,吓了一跳。

“请您镇静下来,”伏盖公寓的老房客对他说道,“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个奴仆,惟其如此我才能在这里遇到您。我的靠山不可藐视,现在,或者说将来,我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厉害。您放开了缆绳①,您挺机灵。不过,有一天您可能会需要我,我会永远为您效劳。”

①意为:您飞黄腾达了。

“你要当什么呢?”

“再不作苦役监牢的房客了,而是给苦役监牢提供房客,”

雅克·柯冷回答。

拉斯蒂涅做了一个表示厌恶的动作。

“啊!比方说,有人偷了您的东西?……”

拉斯蒂涅加快脚步,好远远离开雅克·柯冷。

“您不知道您会处于什么样的处境中。”

这时,已经到了在爱丝苔的墓穴旁边掘出的墓穴处。

“两个曾经相亲相爱、非常快乐的人儿相聚了,”雅克·柯冷说道,“一起腐烂依然是一种幸福。我要叫人把我也埋在这里。”

把吕西安的遗体下到墓穴中时,雅克·柯冷一头倒地,昏厥过去。这个如此坚强的人,竟经受不住几锹土扔在遗体上的轻轻声响,那是掘墓人为讨酒钱而扔的土。正在这时,两名保安警察来到,认出了雅克·柯冷,抓住他并且把他抱到一辆街车上。

“又怎么了?……”雅克·柯冷醒过来,往街车里瞧瞧,问道。他看到自己身旁一边一个警察,其中一个警察正是吕法尔。他朝吕法尔望了一眼,将杀人犯的灵魂一直到高诺尔的秘密探测了一下。

“总检察长叫你去,”吕法尔回答道,“我们到处寻你不见,到了墓地才找到你。你差点把头扎到那个小伙子的墓穴里去了。”

雅克·柯冷一言不发。

“是比比-吕潘叫你们找我吗?”他向另一个警察发问道。

“不是,是加讷里先生叫我们到处搜寻。”

“他什么也没对你们说吗?”

两名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着哑语互相询问。

“咦!就是他怎么给你们下的命令?”

“他命令我们立即找到你,对我们说你在圣日耳曼草场教堂;如果送葬队伍已经离开了教堂,你可能就在墓地,”吕法尔回答道。

“是不是总检察长找我呢?……”雅克·柯冷自言自语道。

“大概是。”

“那就对了,”雅克·柯冷说,“他需要我!……”

说着他又陷入了沉默,两名警察非常紧张。

约两点半钟,雅克·柯冷走进德·格朗维先生办公室,看到一个新的人物。此人名叫奥克塔夫·德·博旺,是德·格朗维尔先生的前任,现任最高法院的一位院长。

“您向我许诺要去救德·赛里齐夫人,她情况危险,您忘了。”

“总检察长先生,”雅克·柯冷招呼那两个警察走进来,“您问问这两位先生,他们找到我时,我是什么情形?”

“总检察长先生,他在人们正在埋葬的那个年轻人的墓穴边上,失去了知觉。”

“如果把德·赛里齐夫人救过来,”德·博旺先生说道,“你要什么会有什么!”

“我一无所求,”雅克·柯冷说道,“我悄悄投降了。总检察长先生大概已经收到了……”

“所有的信!”德·格朗维尔先生说道,“可您答应要救出德·赛里齐夫人的理智,您能做到吗?不是说大话吧?”

“我希望不是,”雅克·柯冷谦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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