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跟我来吧!”奥克塔夫伯爵说道。
“不,先生,”雅克·柯冷说道,“我不能与您同坐一辆马车,坐在您身旁……我现在还是一个苦役犯。既然我有为司法部门效劳的愿望,我不能一开始就玷污司法部门……您先到伯爵夫人家里去吧,我随后就来……告诉她吕西安的至友、卡尔洛·埃雷拉神甫就要来了……预感到我要登门拜访,一定会对她发生效力,会缓和神经质发作。请你们原谅我再一次借用西班牙议事司铎那骗人的身分,这是为了做一件大好事。”
“我们四点左右在那儿见吧!”德·格朗维尔先生说道,“我要与掌玺大臣一起去见国王。”
雅克·柯冷又去找到他的姑妈,她正在百花码头等他。
“怎么,你向鹳鸟自首了?”她问道。
“对。”
“真运气!”
“不是,我要救那个可怜的泰奥多尔一命,这回他会得到特赦了。”
“那你呢?”
“我嘛,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要一直叫这整个世界发抖!可是咱们得开始干了!去告诉帕卡尔,叫他全速投进去,叫欧罗巴执行我的命令。”
“这是小事一桩,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高诺尔了!……”
厉害的雅克琳说道,“我没有在紫罗兰花丛里闲逛浪费时间!”
“明天一定要找到那个科西嘉姑娘吉奈塔!”雅克·柯冷向姑妈微微一笑,然后又说了这句话。
“那得有她的踪影啊?……”
“你从金发玛侬那里会打听到,”雅克回答。
“今晚我们去干!”姑妈回答道,“你比公鸡还着急!有油水吗?”
“我要让我的头几招把比比-吕潘最杰出的功绩压下去!我已经与杀死我的吕西安的那个魔鬼谈过一会,我活着就是为了向他报仇!凭着我们两人的地位,我们将得到同等武装,得到同等保护!我需要好几年才能击中这个恶棍。可是,等着吧,他会当胸挨上这一刀!”
“他大概也想好了要对你进行报复,”姑妈说道,“因为他收养了佩拉德的女儿,你知道的,就是人家卖给努里松太太的那个小姑娘。”
“我们的第一步,是要送给他一个仆人。”
“这很难,他大概很在行,能看透!”雅克琳说道。
“干吧!仇没报,死不了!干吧!”
雅克·柯冷雇了一辆街车,立即到马拉凯河滨道去,回到他住的那间与吕西安的住房并不相连的小小卧房。门房见他回来大吃一惊,想跟他谈谈发生的事。
“我全知道,”神甫对他说,“尽管我的职业很神圣,我也受到了牵连。多亏西班牙大使干预,总算把我释放了。”
说着他飞快上楼来到自己房间,从一本日课经的书皮里取出一封信。那是德·赛里齐夫人在意大利剧院看见吕西安和爱丝苔在一起以后,给吕西安以冷遇时,吕西安写给她的。
吕西安以为自己永远完了,灰心失望中,没有将此信寄出。雅克·柯冷读了这一杰作。吕西安的一字一句对他来说都十分神圣,这虚荣之爱又表达得那样富有诗意,他便将这封信夹进他的日课经中。德·格朗维尔先生与他谈起德·赛里齐夫人的病况时,这个深谋远虑的人准确地想到了,这位贵妇之所以那样绝望与疯狂,可能因为她想自己何以竟让她与吕西安之间的不和持续了那么久。他了解女人,就象法官了解罪犯一样,他猜测得到她们心中最秘密的活动,他立即想到伯爵夫人将吕西安之死部分归咎于自己的过分冷酷,为此而苦苦自责。显然,一个男人如果心中充满她的爱,是不会舍弃生命的。叫她知道虽然她那么严厉,吕西安仍一直爱着她,就会使她恢复理智。
雅克·柯冷不仅对苦役犯来说是一位大将,还必须承认他也是一位医治心灵疾患的伟大医生。这个人来到赛里齐公馆的住宅中,对这些贵族,既意味着耻辱,又带来了希望。本来有好几个人呆在伯爵夫人卧房前头的小客厅中,有伯爵本人以及各位医生。但德·博旺伯爵为了避免在自己内心的荣誉感上留下任何污点,辞退了所有的人,只留下自己和他的朋友。对于行政法院的副院长、枢密院的一位成员来说,看到这个神色忧郁、阴森可怕的人物走进来,已经是沉重的一击。
雅克·柯冷已经换了装。他穿着长裤、黑呢礼服,走路姿态、目光、动作,一切都百分之百地合乎礼仪。他向两位国家要人施礼,询问是否可以走进伯爵夫人的卧房。
“她正焦急地等待着您,”德·博旺伯爵说道。
“焦急地?……她得救了,”这个可怕的蛊惑人心的家伙说道。
果然,晤谈半小时之后,雅克·柯冷打开房门,说道:
“伯爵先生,请您过来,您再不用担心会发生任何致命的事情了。”
伯爵夫人将信捧在胸口上,她很平静,看来不再生自己的气了。伯爵看到这种情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兴高采烈的心情。
“这些决定我们的命运和老百姓命运的人,就这个模样!”
两位朋友走进室内以后,雅克·柯冷耸耸肩膀,心中想道,“一个雌性叹一口气,就会叫他们的头脑象手套一样翻个个!跟他们挤个眉弄个眼,他们就昏了头!一条裙子穿高点或者穿低点,他们就会灰心失望,在巴黎乱跑!一个女人异想天开出个什么主意,就影响到整个国家!啊!一个人象我这样,摆脱了这种孩童般的暴虐,摆脱了这种激情一来,把什么正直廉耻都弃之不顾的状况,摆脱了这种天真的恶意,摆脱了这种野蛮人的计谋,会得到多么大的力量!女人,加上她那刽子手的天才以及折磨人的本事,现在、将来都永远会毁掉男人。总检察长,大臣,为了公爵夫人或小姑娘的几封信,抑或为一个女人失去理智,全都晕头转向,坐卧不安,其实这个女人有理智的时候比她失去理智的时候更是个疯子。”他骄傲地笑了起来。“而且,”他心中暗想,“他们相信了我,他们乖乖地照我揭露的办,他们会叫我留在我的职位上。这个世界,二十五年来听我的使唤,今后我还会永远统治这个世界……”
雅克·柯冷使用的是他往日对可怜的爱丝苔使用过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势。诸位已经数次见到,他拥有那种降服疯人的话语、目光和手势,而且他抬出了吕西安,说吕西安离开人世时心中怀着伯爵夫人的形象。没有一个女人抵挡得住惟有自己为人所爱这种想法。
“您再也没有情敌了!”这个冷冷打哈哈的人最后一句话便是这样。
他已经被人遗忘,在这间客厅里呆了整整一个小时。德·格朗维尔先生来到,见他神色忧郁,站在那里,沉浸在遐想中,在生活中曾经发动过一次雾月十八日政变的那些人,大概也会有这样的遐想。
总检察长一直走到伯爵夫人卧房的门口,在那里呆了一会。然后他朝雅克·柯冷走来,对他说道:
“您的意图没有改变吗?”
“没有,先生。”
“那好,您将来代替比比-吕潘,死囚卡尔维会得到减刑。”
“他不是去罗什福尔吧?”
“不是,甚至土伦也不用去,您可以起用他为您办事。但是这几项特赦和对您的任命,要看您今后六个月之内担任比比-吕潘的副手表现如何而定。”
不出一星期,比比-吕潘的副手叫人把四十万法郎归还给克罗塔家属,将吕法尔和高岱送交司法机关。
爱丝苔·高布赛克卖掉注册公债的钱款,在这个妓女的床铺中找到。德·赛里齐先生叫人将吕西安·吕邦泼雷遗嘱中遗赠给雅克·柯冷的三十万法郎交给了他。
遵吕西安之命为爱丝苔和他修的坟墓,被人认为是拉雪兹神甫公墓中最漂亮的一座,下面的一块地皮属于雅克·柯冷。
雅克·柯冷履行自己的职责十五年左右,于一八四五年前后退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