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所见略同,不胜荣幸之至,”科朗坦对答道。“我不得不给许多人想许多主意,在这些人中,我总得碰到一个机灵人。”
这句话说得那样干巴巴,语气那样冷冰冰,总检察长沉默不语,开始处理几件急案。
雅克·柯冷在休息大厅露面时,雅克琳·柯冷小姐该有多么吃惊,诸位是无法想象的。她泥塑石雕般呆立在那里,双手叉着腰,因为她穿着蔬菜水果商人的服装。她对自己侄子的各种把戏虽然已经那样司空见惯,这一招可比什么都高明。
“喂!你若是一直象看博物馆标本那样瞧着我的话,”雅克·柯冷说道,他挎住姑妈的手臂将她带到休息大厅外面,“人家就要把我们当作两个怪物,说不定会将我们逮住,那我们就失去良机了。”
说着他走下木廊商场通往木桶街的楼梯。
“帕卡尔在哪儿?”
“他在红发女郎家里等我,现在在百花码头闲逛呢!”
“普吕当斯呢?”
“在红发女郎家里,我说她是我的干女儿。”
“咱们去吧……”
“看看是不是有人跟踪……”
红发女郎是个五金制品商人,店铺开在百花码头。她原来的情人是个有名的杀人犯,万字帮成员。一八一九年那个人被处死之后,雅克·柯冷曾经分文不差地代表这个情人将两万多法郎交给这个姑娘。那时她是一个制女帽的女工,只有鬼上当知道这姑娘与他的哥儿们有这种亲密关系。
“我是你那个人的老板,”雅克·柯冷那时是伏盖公寓的房客,他把制帽女工叫到植物园对她这样说道,“他大概与你提超过我,小姑娘。谁出卖我,当年非死不可!谁忠实于我,永远无需害怕我。如果我希望给谁办好事却又让他们受了牵连,我会一声不响去死。我就是这种朋友。你要听我指挥,象把灵魂交给魔鬼那样,一定会得到好处。你那个可怜的奥古斯特希望使你富有,而且因为你掉了脑袋。我已经向他许下诺言要叫你得到幸福。不要哭,你听我说:这世界上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一个苦役犯,上星期六给埋了的那个杀人犯的情人,我也永远不会透露一个字。你二十二岁,长得挺标致,现在你有两万多法郎了。把奥古斯特忘了,结婚吧!如果可能,当一个规矩女人吧!作为对这种平静生活的回报,我要求你给我干些事,我,还有我派去找你的人,而且你要毫不犹豫。我永远不会要求你干任何使你、你的子女、你的丈夫(如果你有丈夫)和你的家庭受牵连的事。我干的这一行里,常常需要一个可靠的地点说说话,藏藏身,我需要一个守口如瓶的女人送一封信,传个话什么的。你就给我当个信箱,当个门房,当个密使。不多不少,就是这些。你的头发比金色还深,发红,奥古斯特和我,我们叫你红发女郎,你就保留这个名字吧!我的姑妈在神庙经商,就要叫你和她建立联系,你在世界上就听她命令,把你碰上的事全都告诉她好了。她会给你找个婆家,会成为你十分用得着的人。”
一项魔鬼协定就这样缔结了。他与普吕当斯·赛尔维安之间,很长时间也结成了这样的关系。这个家伙到处缔结这种协定,跟魔鬼一样热衷于招兵买马。
雅克·柯冷于一八二一年左右将红发女郎嫁给一个富有的五金制品批发商的首席帮办。这个首席帮办此时已经盘进了原来老板的商店,正在一天天发起来。他已经有了两个子女,又是本区的副区长。红发女郎成了普雷拉尔太太之后,对雅克·柯冷也好,对雅克·柯冷的姑妈也好,从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是,每次要她帮忙,普雷拉尔太太都吓得抖作一团。如今,她看见这两个可怕的人物走进她的店铺,立即面色苍白,没了血色。
“我们要和你谈谈生意,太太,”雅克·柯冷说道。
“我的丈夫在这儿,”她回答道。
“那好!目前我们不太需要你。我从来不无缘无故打扰人。”
“派人去叫一部街车来,小姑娘,”雅克·柯冷道,“叫我的干女儿下来,我打算把她安排到一位贵妇人家里去当贴身女用人,这家的管家要带她走。”
帕卡尔俨然身着便服的宪兵样子,此时正与普雷拉尔先生谈一笔生意,要为一座桥梁供给大量铅丝。
一个小伙计去叫了一辆街车来,过了几分钟,欧罗巴——为了不再用她侍候爱丝苔时的名字称呼她,我们叫她普吕当斯·赛尔维安好了——帕卡尔、雅克·柯冷和他的姑妈都上了街车,叫红发女郎好不高兴。鬼上当吩咐马车去伊夫里城门。
普吕当斯·赛尔维安和帕卡尔在老板面前战战兢兢,酷似有罪的灵魂面对着上帝。
“那七十五万法郎在哪里?”老板问道,清澈的目光死死盯住他们。这些该下地狱的灵魂,被抓住了错处,觉得自己头上的头发直扎人的时候,这样的目光真叫他们心慌意乱。
“那七十三万法郎已经放在可靠的地方,”雅克琳·柯冷回答侄子说,“今天早晨我已经放在一个封好的封套里交给了罗梅特……”
“你们若是没把这钱交给雅克琳,”鬼上当说道,“你们就要……”他指着沙滩广场说道。此刻街车正走过这里。
普吕当斯·赛尔维安好象看见五雷就要轰顶一样,照她家乡的风俗划了一个十字。
“如果你们再不犯类似的过错,从此对我跟这右手的两个指头一样,”老板说着伸出食指和中指,“我就原谅你们。这大拇指,当然是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说着他拍拍姑妈的肩膀。
“你们听我说。从今后,你,帕卡尔,丝毫不用担心,你可以在巴黎城逍遥自在地走路!我答应把普吕当斯嫁给你。”
帕卡尔抓住雅克·柯冷的手,毕恭毕敬地吻了一下。
“要我干什么?”他问道。
“什么都不用干,你会有固定收入,除了你自己的老婆以外,还有别的女人,因为你极具摄政时期①的优雅风度,我的老朋友!……美男子就该这样!”
①指一七一五至一七二三年法国奥尔良公爵摄政时期,风气奢靡腐化。
帕卡尔受到主子这般稍带戏谑的颂扬,高兴得红了脸。
“你,普吕当斯,”雅克·柯冷接着说道,“你必须找个事干,找个活干,奔个前程,而且要为我效力。好好听我说:圣髯街有一家很不错的店铺,属于那个圣埃斯泰夫太太,我的姑妈有时借用她的名字……这家商店生意不错,主顾盈门,一年能赢利一万五千或两万法郎。圣埃斯泰夫叫……”
“高诺尔在那儿支撑门面,”雅克琳说道。
“她是那个可怜的拉普哈依的后侧风,”帕卡尔说道,“我们的前主人、可怜的冯·高布赛克太太去世那天,我和欧罗巴就溜到她家去了……”
“我在说话,你们还嘁嘁喳喳吗?”雅克·柯冷说道。
顿时街车内鸦雀无声,普吕当斯和帕卡尔再也不敢相对而视。
“高诺尔经管着这商店,”雅克·柯冷重又开口说道,“帕卡尔,你和普吕当斯到那里去藏身,我看你倒挺机灵,足以叫警察‘抓耳挠腮’;不过,也不算太机灵,没叫女老板找不着踪影……”他抚摸了一下姑妈的下巴说道,“她怎么能找到你,我现在算明白了……真还碰得挺巧。你们再回那儿去,高诺尔那儿……我再重说一遍:就盘进圣髯街那家商店的事,雅克琳马上去和努里松太太商议。你好好干,在那儿能发财,小姑娘!”他注视着普吕当斯说道,“这不等于小小年纪就当上修道院院长么!这对一个法国姑娘再合适不过了!”他又用刺耳的声音加上一句。
普吕当斯搂住鬼上当的脖子使劲亲他。老板一把把她推开,那力气之大,不同寻常。若是没有帕卡尔,那姑娘就要一头撞到街车玻璃窗上,把玻璃打个粉碎了。
“放下爪子!我不喜欢这一套!”老板冷淡地说,“这是对我不尊重。”
“他说得对,亲爱的,”帕卡尔说道,“你看,这就好比老板给了你十万法郎。那铺子值这个价。商店朝着林荫大道,面对竞技剧场。戏一散场,有生意做……”
“我还要更进一步,买下整所房屋,”鬼上当说道。
“那我们六年之内就富上百万了!”帕卡尔大叫起来。
鬼上当对别人总是打断他的话很厌烦,朝着帕卡尔的胫骨踹了一脚。力气之大,足以把他胫骨踢断。可是帕卡尔的神经是橡胶做的,骨头是白铁做的。
“好了,好了,老板!我住嘴!”他回答道。
“你们以为我是在说废话吗?”鬼上当这时发现帕卡尔原来喝多了几杯,他又接着说下去,“你们听着:在那房屋的地下室里,有二十五万金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