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愿意当天主教徒,”她叫道,那低沉而激烈的语气,我们的救主见了也会饶恕她的。

“一个妓女,既没有受过教会的洗礼,也没有受过科学的洗礼;既不会看书写字,也不会祈祷;每走一步,路上的石块都要起来控告她,只是因为有美貌这一转瞬即逝的得天独厚之处而出众,可是说不定明日一场疾病就会夺走这美貌;这种堕落、下贱而且自知其堕落的女人……将来注定要自杀和进地狱的材料,这样的人难道能作吕西安·德·吕邦泼雷的妻子吗?”

每一句话都象一把匕首刺进心脏深处。每说一句,那绝望的姑娘就更加呜咽,泪如泉涌。说明光明是多么有力地进入了她的头脑,象进入野蛮人头脑一般,同时也进入了她那苏醒的灵魂,进入了她的天性。堕落的生活给她的天性蒙上一层混合着污泥的冰雪,迎着信仰的阳光,这冰雪融化了。

“为什么我不死了呢!”她头脑中千思万绪,波涛汹涌。但她表述出来的,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我的女儿,”严厉的法官说道,“有一种爱,根本不在人前承认。这种爱的倾诉是天使怀着幸福的微笑来接受的。”

“那是什么爱呢?”

“那是无望的爱。当它给人以生命的启示,当它将忠诚献身的原则置于爱情之中,当它用达到理想的完美这种想法使每一行动变得高尚的时候,是的,天使赞同这种爱,这种爱引导人认识上帝。不断地自我完善,使自己配得上自己爱的人;为他作出千千万万秘密的牺牲,远远地钟爱他,一滴一滴地献出自己的鲜血,为他牺牲自己的自尊心,在他面前再没有傲气和怒气,躲避着他,直到体验到他在心中燃起的难以忍受的妒火;给予他希望得到的一切,哪怕损害我们自己;爱他之所爱,眼睛总是望着他,以便能够跟随他而使他不知不觉,这种爱情,宗教是可以饶恕于你的。这既不触犯人间的法律,也不触犯天上的法律;这种爱情,将人引向与你那肮脏的肉欲的道路完全不同的另一道路。”

听到这用一句话道出的可怕判决(是什么样的一句话啊!又是什么样的语气伴随着这句话啊!),爱丝苔心中充满疑虑,这疑虑是合情合理的。这一句话犹如宣告暴雨即将来临的一声雷鸣。她望望这位教士。他发现了她内心的震惊。最勇敢的人面对着骤然出现的迫在眉睫的危险,会感到这样内心的震惊。任何目光也看不出此刻这个男人心中在想着什么。他的双眼,从前如虎眼一般淡黄,清苦的生活给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烟雾。那烟雾与暑日天际的烟雾十分相似:大地滚烫,放射出光芒,但是烟雾又使大地变得模模糊糊,烟雾蒸腾,几乎看不清楚。最勇猛无畏的人见了他的眼睛也要战栗不止,而不会抱什么希望。完全西班牙式的庄重,千百个细麻点,使他脸上那深深的皱纹更加丑陋不堪。那皱纹好象破碎的车辙,在黄褐色、饱经风霜的脸膛上犁出一道道深沟。那干枯的教士假发,根本不照顾他的长相,光秃秃的,在阳光照射下黑里透红①。这样的假发镶在面孔四周,使他的面部显得格外线条生硬。他那如大力士一般肌肉发达的上身,老兵的双手,宽阔有力的肩膀,都属于中世纪的建筑学家用来装饰意大利某些宫殿的人像柱范畴,也使人部分忆起圣马丁门剧院正面的那些人像柱。观察事物最不透彻的人也会想到,定是最狂热的激情或是不同寻常的变故才将这个人投进了教会的怀抱。如果这样的天性能够改变的话,自然只有最震憾人心的雷霆才会使他改变。过着如今为爱丝苔深恶痛绝的那种生活的女人,已经到了对于男人的外形完全不在乎的地步。她们与今日的文学批评家十分相象。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文学批评家都可以与这些女人相比,因为文学批评家对艺术形式也达到了完全不屑一顾的地步:他读过那么多作品,他看见那么多的作品从眼前过去,他对印刷的书页那样司空见惯,他领略了那么多的结局,见过那么多的悲剧,写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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