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姑娘凝望着宣布她解放的这张文件。那种表情,但丁忘了加以描述,而且超越了他的《地狱篇》的创造。接着,反应伴随着泪水来到。爱丝苔站起身来,伸出双臂,搂着这个人的脖子,头依偎在他的胸前,在那里洒下泪水,亲吻覆盖着这铁石心肠的粗糙衣衫,似乎希望看透他的内心。她拉住这个人,在他的手上印满了亲吻。在神圣的感激之情迸发中,她用抚摸表示温存,用各种最亲热的名字叫他,透过甜言蜜语,千百遍地对他说:“给我吧!给我吧!”每说一次那语调都不相同。她用柔情将他包围,频频望着他,目光如流星一般,使他无以自卫。最后,她终于使他怒气全消。教士领会到这个姑娘的绰号多么名副其实。他懂得了要抵挡这个迷人姑娘的诱惑是多么困难,他骤然参透了吕西安的爱情,明白了大概是什么引诱了诗人。这样的激情,在千百种动人之处中,还暗藏着一个尖尖的钓钩,那钓钩尤其会扎在艺术家高尚的心灵上。这种激情,在外人看来,无法解释,可是用从事创作的人独具的那种对理想美的渴求,就可以完全解释清楚。这与身负重任要将罪人引回善良感情上去的天使,不是有些相似么?使这么一个人的灵魂得到净化,难道不就是创作?使精神美与形体美和谐一致,这是多么吸引人的事情!如果能做到,该是自尊心多大的享受!除了爱情,没有其他的工具,这是多么美好的差使!这种结合,早已有亚里斯多德、苏格拉底、柏拉图、阿西比亚得、塞特居斯和庞培作为先例①。虽然在凡夫俗子看来是那样大逆不道,但是正是这种情感,促使路易十四修建凡尔赛宫;正是这种情感,把男人投进各种倾家荡产的大业当中,诸如将沼泽地的疫气变成活水环绕的香气四溢的小山,象孔蒂亲王在努万泰尔那样在小山顶上筑一口湖,如包税人贝日雷那样在瑞士的卡桑大兴土木,造就优美的景色之类②。总而言之,这是艺术闯进了道德之中。
①亚里斯多德是赫皮莉斯的情人;苏格拉底是阿斯帕西的情人;柏拉图是拉斯特尼的情人;阿西比亚得有好几个女友,其中有迪曼德尔和拉伊斯;塞特居斯是公元前一世纪上半叶富有而且很有影响的罗马人,他的情人是普莱西亚;庞培是弗洛拉的情人。
②努万泰尔领地以其人工湖著名。一七八〇年,该领地转入贝日雷之手。此公似乎并不是包税人。贝日雷在卡桑大兴土木,改建为极为奢华的处所。
教士为自己屈从于这种柔情而感到羞愧,猛力将爱丝苔推开。爱丝苔跌坐下去,亦羞愧难当,因为教士对她说:“你就是本性不改。”教士冷冷地将通知书又塞进自己的腰带。爱丝苔象头脑中只有一个欲望的孩子那样,不停地望着腰带上放通知书的那个地方。“我的孩子,”教士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的母亲是犹太人,你未受洗礼,也没有人带你进过犹太教堂,所以在宗教上,你和儿童一样处在地狱的边缘上①……”
①未受洗礼儿童死后灵魂所去之处。
“儿童!”她以深受触动的声音又重复一句。
“……就象你在警察局的卡片里是社会上入了另册的一个数字一样,”无动于衷的教士接着说下去,“虽然三个月以前透过阴霾的天空中的一丝亮光,你见到了爱情,使你认为你还刚刚出世,你应该感到从今天起,你真正处于童年时代。所以你必须如你是儿童那样去做人;你应该完全改弦更张,由我来负责叫别人认不出你来。首先,你要忘记吕西安。”
听到这句话,可怜的姑娘心碎了。她抬起双眼,望着教士,摇摇头,表示反对。她感到救命恩人又变成了刽子手,简直说不出话来。
“至少你要停止与他见面,”他接着说,“我送你进一所修道院,那是良家少女受教育的地方。在那里,你会成为天主教徒,受到遵守教规的教育,学习宗教。待你走出院门时,你就会是一位完美的、贞洁的、有教养的少女了,如果……”
此人竖起一根手指,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