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朋友,早上起得早么?”

包比诺答道:“别说起早,还不大有功夫睡觉呢。生意好的当口要抓住机会……”

“我不是早说的么?我的油就是一笔财产。”

“是的,先生;不过推销的方法也有关系。为你的宝石,我很花了些镶工。”

花粉商说:“那么情形怎么样?可有赚头啦?”

包比诺叫道:“怎么!一个月功夫就有赚头啦?戈迪萨尔才不过出门了二十五天;他一句话没跟我说,就搭着驿车走了。他真忠心!这也是沾了我叔叔的光!”他又凑着皮罗托耳朵说:“报纸要花到我们一万二千法郎呢。”

皮罗托道:“报纸!……”

“你没看报么?”

“没有。”

包比诺说:“那么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招贴、框子、印刷,花了两万!……还买了十万个瓶子!……现在样样都是下本的时候。我们正在大批生产。我常在工场里过夜;要是你上那儿去,可以看到我发明的一个小型榛子钳,不会蛀的。这五天,光是替客户代办制药用的油,就赚了三千法郎佣金。”

“你真会动脑筋!我早看出来了。”皮罗托摸着包比诺的头发,把他当做小娃娃一样。

这时有几个人走进铺子。

皮罗托跑来只闻到肉香,一时还吃不到肉,便丢下包比诺让他去料理事情;他说:“再见了,星期天咱们一起在你姑母家吃饭。”他心上想:“真怪!眼睛一眨,小伙计就这样会做买卖。”包比诺的得意和自信,跟杜·蒂耶家穷奢极侈的排场,同样使他诧异不置。“我把手放在昂赛末头上,他脸色就不大好看,仿佛他已经成了弗朗索瓦·凯勒那样的人物。”

皮罗托没想到,伙计们拿眼睛望着包比诺,做老板的在店里总得保持老板的身分。老实人在这里象在杜·蒂耶家一样,为了好心肠又做了一桩糊涂事儿。他不能把真情实感藏在心里,只会俗不可耐的表现出来;亏得是包比诺,换了别人,准会生他的气的。

皮罗托夫妇两个过了十九年幸福的生活,星期日拉贡家的饭局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快乐了,而且是完美的快乐。拉贡住在圣絮尔皮斯-小波旁街,一幢古老房子的三层楼上。房子外表很象样;里面的护壁板画的是牧羊姑娘穿着大裙子跳舞,羊群在那里吃草,完全是十八世纪的风光。而拉贡夫妇作为十八世纪布尔乔亚的代表也再合适没有:古板,严肃,生活习惯叫人看了好笑,心里始终敬重贵族,对王上跟教会都忠心耿耿。家具、时钟、桌布、碗盏,样样都年代久远,因为古色古香,反倒显得新式了。客厅里糊的是大马士革旧花縀,挂着织锦缎窗帘,摆几张大沙发和几口什景柜子。一幅出色的包比诺肖像还是拉图尔①的手笔。画上的包比诺是拉贡太太的父亲,做过桑塞尔的市政官,从画上看是个挺好的好人,满面笑容,活象走运的暴发户。拉贡太太在家还有一条英国种的查理小狗②做她的配角,躺在小小的洛可可式③硬沙发上,可爱得很。当然,那张沙发从来没有派过克雷比庸沙发的用场。④老夫妻俩有许多优点,尤其是家里藏着沉淀清楚的陈年葡萄酒,和安福太太精制的几种饭后酒。据说有些男人尽管不存希望,仍旧死心塌地爱着美丽的拉贡太太;那批酒就是他们从中美洲捎给她的。所以他们家的小小的饭局很受赞赏。老厨娘冉奈特赤胆忠心的服侍两个老人,恨不得偷了果子来替他们做果酱。她攒的钱不存银行,专买奖券,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大笔奖金送给主人。她虽则上了六十岁,逢到有客人来的星期天,还是忙着在厨房里招呼饭菜,在饭厅里侍候,手脚的轻健,便是在《费加罗的婚姻》中以扮苏珊娜出名的马尔斯小姐也要输她几分。

①拉图尔(1704—1788),法国名画家,尤擅色粉画。

②一种特殊的英国狗,以受英王查理二世钟爱得名,至今呼为查理狗。

③洛可可是十八世纪装饰美术上的一种风格,偏于细巧繁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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