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面对着准确的、尖锐的、一针见血的质问,面对着丈夫提出的毫不留情的问题,稍加领悟便会感到周身发冷,第一个字听进心里就好比匕首刺进心脏。一生中从未遇到过这类处境的女子,恐怕是罕见的。所以,“女子无人不说谎”,这是尽人皆知的警句。有甜蜜的谎言,无足轻重的谎言,高尚的谎言,可怕的谎言,而说谎却是必要的。既然承认有这种必要性,那么难道不应该善于说谎吗?在法国,女人说假话技术高超,十分精采。我们的社会风习教会了她们尔虞我诈!她们说假话时,仍那么天真地放肆无礼,那么风流俊俏,那么优雅得体,显得那么自然!她们认识到,要在社会生活中避免激烈的冲击,要保全幸福,说谎极其有用,绝对必要,正如女人的珠宝首饰必须存放在棉絮一类松软的物质中一样。于是谎言成了她们语言的基本内容,而说实话只是例外。只有当她们耍小性儿或出于投机目的要表现品行端庄时,才讲点真话。而且,根据各人不同性格,有的女人笑着说谎,有的女人哭着说谎,有的说谎时变得格外庄重严肃,有的还大发脾气。她们在生活中,对于使她们心花怒放的恭维,先是装作无动于衷;到最后,常常会达到自欺欺人的地步。谁不曾欣赏过,她们因爱情的神秘感觉而浑身颤抖时,表面上却能装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呢?谁不曾研究过,她们在生活中最困窘的时刻,仍能表现出悠然自得,应付自如,饶有主见呢?在她们身上,没有任何显得不自然的东西:骗人的话语滚滚流出,就象白雪从天而降。然而她们从别人身上发现真象的本领又是多么高超!在爱情问题上,一个天真幼稚的男子,对她们进行探察,总会将自己心头的秘密暴露出来。这种时刻,她们运用最直接的逻辑推理又是多么细致深刻!探察一个女人,难道不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在她面前,等待束手就擒么?你本想向她隐瞒的事情,她不是会全部知晓么?她不是可以秘而不宣么?可是有几位男子竟然试图要与巴黎女子较量一番!女人会对你说:“你真好奇!”

“这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啊!你是妒忌!”

“若是我不想回答你呢?”挑逗你与别人动刀子,而她自己却置身事端之外!这类女子有十三万七千种方式说“不”,却有无法估量的花样说“是”。探讨“不”和“是”的问题,难道不是一部有待撰写的伟大着述么?它定是外交、哲学、历史学和伦理学等方面的伟大作品之一。然而,要完成这部诡辩着作,难道不需要畸形的两性精灵么?所以,恐怕永远不会有人进行尝试。再说,在全部尚未出版的着作中,这一本不是已经成了妇女们最熟悉、运用得最好的着述了么?你是否偶尔研究过说假话的神态、姿势和自然大方的程度呢?如果没有,那么现在就请你仔细观察一下吧!

德马雷夫人坐在马车的右角,她的丈夫坐在左角。离开舞会时,于勒夫人已经镇静下来,现在她装出泰然自若的神态。丈夫不曾问过她一个字,现在也没有开口。于勒正透过车门,凝望着路旁。马车经过之处,杳无声息的房屋显露出乌黑的墙壁。猛然间,拐过街角时,似乎打定的主意驱使他打量了妻子一眼。她裹在毛皮大衣里,却仿佛很冷的样子。只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许她真的在沉思默想。在一切可以交流的事物中,思考和严肃是最富有传染性的。

“德·摩冷古先生对你说了什么,使你反应这么强烈呢?”

于勒问道,“他要我到他家去,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呢?”

“到他家,他也不会告诉你任何我不告诉你的事,”她答道。

然后,凭着敏感和狡黠,她等待着另一个问题。这种敏感和狡黠,常使女性的美德受到玷污。丈夫转过头去,又凝视着路旁的房屋,继续研究着住宅的大门。再提一个问题难道不就等于怀疑、不信任了么?怀疑妻子,这在爱情上可是犯罪的呀!于勒由于毫不怀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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