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加斯东致达尼埃尔·德·阿泰兹:
亲爱的达尼埃尔,我需要两位证婚人;明天晚上请你和我们憨厚的好友约瑟夫·勃里杜一起来我的住处。即将和我结婚的那位女士希望远离社交界,在默默寂寂中生活。因为她已经推测到我的最大心愿。在我贫困潦倒的日子里,你曾帮我减轻了许多痛苦,可是你对于我的恋爱史却一无所知;现在你可以想见,此事严守秘密是多么必要。这也是近一年来我们俩逐渐疏远的根本原因。举行婚礼以后,我要和你长期分离了。达尼埃尔,你一直是最能理解我的;你一定懂得:朋友不见情意在。也许我将来还需要得到你的帮助,但就在那时,我也不能和你相会,至少不能在我家里和你相会。在这方面,她首先按我们的愿望这样做了。为了我,她牺牲了一位童年女伴的友谊,而这位女伴待她确实情同手足;为了她,我也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朋友。听了我这番话,你一定会明白,我这里所谈的不是什么一般的感情,而是专一、完整、神圣的爱,是建立在我们两人相互了够、亲密无间的基础之上的爱。我所得到的幸福是纯洁的、无限的;可是,人世间还存在一项不为人知的法则,使我们得不到尽善尽美的幸福,所以,在我思想深处最隐蔽的角落里,有一种念头正暗中折磨着我,而她却一无所知。你曾经在我常年的贫困中给了我那么多帮助,不会不了解我当时那种可怕的处境。那么,在我的希望屡遭破灭的情况下,我从什么地方汲取生活的勇气呢?
在你身上,在你过去的经历中。我的朋友,那时,我就是从你那儿得到了那么多的慰藉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亲爱的朋友,现在是她替我还清了一身债务。她非常有钱,而我却不名分文。每当我实在懒得动笔的时候,我曾多少次说过这样的话:
“啊!要是某个有钱的女人愿意嫁给我,那该有多好!”可是,一旦此话成为现实,年轻人那种落拓不羁的态度,不幸者那种孤注一掷的主意,全都烟消云散了。尽管她对我百般温存,我总是感到屈辱。尽管我深信她有着高贵的心灵,我还是感到屈辱。虽然我明知这种屈辱感正是一种爱情的见证,可毕竟还是感到屈辱。总之,她眼睁睁看着我接受了这种低声下气的地位。有一点是明摆着的:我非但不是保护者,反而成了被保护者。我要向你吐露的正是这种心头的隐痛。亲爱的达尼埃尔,除此以外,就连最细微的小事也完全符合我的理想。我终于找到了无疵的善,无瑕的美。总之,就象人们所说的,新娘长得实在漂亮:她在温柔之中透着风趣;她有魅力,有风度,足以使我们的爱情生活过得多姿多采;她很有学问,什么都懂,她是一位金发美人,身材修长,略显丰腴,活象是拉斐尔和卢本斯合作的一幅美人像!我不知道自己有无可能象喜欢金发女子那样去喜欢一位棕发女郎,因为我总觉得棕发女子有点假小子的味道。她现年二十七岁,是一位寡妇,但没有生过孩子。她虽然活泼、机敏、精力充沛,但也喜欢沉思默想。她是丽质天生,端庄而高贵,令人肃然起敬。虽然她出身于最看重贵族血统的名门世家,但她不嫌弃我身世凄凉,真心地爱着我。我们暗中相爱已经很久了,彼此都经受过考验;我们俩同样嫉妒,双方的思想恰似同一个惊雷迸射出来的两道闪电。我们俩都是第一次恋爱;这个美妙的春天具有无穷的乐趣,它包含着人类的想象力所能设想的许多最瑰丽、最甜美、构思最为深刻的场景。我们的爱情之花竞相开放,天天都过得异常充实。每一次分手以后,我们就互赠情诗。我的心头虽然失去了宁静,但从未产生过一丝欲念,使这春光明媚的季节因而黯然失色。她是一位寡妇,也是一个自由的人;她能充分理解我长期的克制对她所包含的美意;就为这个,她不止一次感动得落下了眼泪。亲爱的达尼埃尔,对这样一位才貌出众的女性,你总可以有一个概念了吧?我们至今还未接过初恋的一吻,因为我们相互怀着敬畏的心情。
“我们两人都有事感到愧疚。”她曾经对我这样说。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可责备自己的。”
“我结过婚。”她回答。
你是一个大人物,并且也爱上了我的阿尔芒德所属的那个阶级里的一位奇女子,她这句话就足以使你窥见她心灵的一斑,以及我未来的幸福了。
你的朋友。
玛丽·加斯东。
一八三三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