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直开着。
能够从这些军官那里得到允许的,就是在王后穿衣或脱衣时,这道门可以掩上,但不能关闭。
王后穿好衣服或上床睡后,这道门又重新敞开。
这是一种不能容忍的专横约束。王后想出个办法把侍女的床安排在自己的床边,这样使她与门之间隔着一张侍女的床。这张床脚带轮子,挂着帐子的床成了她的屏风,在这张床后,她可以穿衣和脱衣。
一个晚上,这个军官看到侍女已经睡着,而王后却醒着,就趁这个侍女沉睡之际走进王后卧室,而且来到她的床前。王后在有人没有对她保持应有的尊敬时,以玛丽一泰莱丝的女儿应有的神态望着他走上前来。但是,这个正直的人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失却对王后的尊敬,一点也不关心她的神态,而是以一种确确实实的怜悯的表情注视着她。
“啊,”他说,“既然我肯定只有您一个人,夫人,我要向您进几句忠言。”
在瞬息间,他不管王后是不是愿意听,他向她解释如果他处于她的地位,他会怎样做。
王后满脸怒容望着他走过来。但由于他那纯朴的语气而放心了,就让他讲,而且怀着非常忧郁的心情听他讲。
就在这个时候,侍女醒过来了,看到一个人站在王后的床边,就大叫一声,而且要想呼救。
但是,王后不让她呼救。
“不,康庞,”她说,“让我听听这位先生讲的……这位先生是一个善良的法国人,跟其他人一样,对我们的想法有误解,而他的讲话表明了他是一个真正喜爱君主制的人。”
军官把自己要想对王后讲的话都讲了出来。
在动身去瓦兰纳之前,玛丽一安托瓦内特头上没有一丝花白头发。
她在我们提到过的那个夜里和夏尔尼吵架之后,她的头发几乎全部变白了。
当她看到这一叫人伤心的变化,在嘴角浮起痛苦的微笑,铰下了一绺头发,把它寄给在伦敦的德?朗巴尔夫人,并写下了这一句话:
“愁白了头!”
我们已看到她等待巴纳夫,我们也目睹巴纳夫提出些什么愿望,他很难使王后赞同这些愿望。
玛丽一安托瓦内特害怕使用暴力的场面。直到那时,这些场面总是转过来反对她。七月十四日、十月五日和六日、瓦兰纳的逮捕就是证明。
她从杜伊勒里宫听到了练兵场上那致命的射击声,她的内心深深为之感到不安。总的说来,这次瓦兰纳之行对她是一个很大的教育。一直到这个时候,在她看来革命并没有超过庇特先生那种方式,没有超过德?奥尔良公爵的阴谋。她相信巴黎受到了几个煽动者的驾驭,她常和国王讲:“我们的善良的外省。”她看到了外省:外省比巴黎还要革命。
议会来承担巴纳夫以自己的名义保证的英勇的战斗是太腐朽、太罗唆、太衰老了。此外,它是否已经濒临死亡?拥抱一个垂死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正像我们在上文提到的,王后正以非常焦急的心情等待着韦贝尔。
门开了,她很快把目光转到门这边。但是,她看到的不是她的奶兄弟,而是吉尔贝医生那张严肃冷酷的脸。
王后不喜欢这个保王党人主张的无可更改的立宪理论,她把他看作是个共和派。但是,她对他还是有点尊敬的。她既没有因肉体上也没有因精神上患病找他来诊疗过。但是,他一旦来到她的面前,她就接受他的影响。
她一看到他,人就颤抖。
自从瓦兰纳回来那天的晚上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过他。
“是您,医生?”王后轻声说。
吉尔贝鞠了一躬。
“是的,夫人,”他说,“是我……我知道您在等韦贝尔。但是,我带来的消息、要比他要带给您的消息确切得多。他是在没有发生屠杀的塞纳河那一边,而我恰恰相反,在进行屠杀的塞纳河这一边……”
“那边在屠杀!怎么会屠杀的,先生?”王后问道。
“非常不幸,夫人,宫廷这一派胜利了!”
“宫廷这一派胜利!而您却称为不幸,吉尔贝先生?”
“对,因为它采用这些刺激胜利者神经的可怕的方法去取得胜利,有时要使胜利者倒在失败者身旁的!”
“但是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拉法埃特和巴伊向民众开枪,以致拉法埃特和巴伊从今以后已不能再为您效劳了。”
“这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失去民望。”
“那么那些民众受到射击时在干些什么呢?”
“他们在请愿书上签名,要求废黜。”
“废黜谁?”
“国王。”
“您认为射击他们是错了?”王后问,她的双眼闪闪发光。
“我认为说服他们要比枪杀他们来得好。”
“但是怎样来说服他们呢?”
“用国王的真诚态度。”
“但国王是真诚的!”
“对不起,夫人……我离开国王己经有三天了:那天整个晚上我都力图使他明白他真正的敌人是他的几个兄弟:德?孔代先生和流亡贵族。我曾经跪下来请求国王断绝和他们之间一切联系,果断地接受对那些经过实践证明无法实现的条款予以修改的宪法。国王相信了我的话—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答应我愿意结束他和流亡贵族之间的联系。但是,夫人,背着我,国王自己在一封信上签了名,而且还让您,让您也签了名,给他的兄弟,王太弟。信里授权给他,向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
王后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那样满脸通红。但是,孩子犯了错误就耷拉着脑袋,她却相反,心头涌起反感。
“我们的敌人是不是在国王的工作室里也有间谍?”
“对,夫人,”吉尔贝安详地回答,“对国王来说,这却使整个错误活动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但是,先生,信完全由国王亲手执笔,它又是—就在我签字之后—由国王自己折起来盖上封印,然后交给负责送达的信使的。”
“确实如此,夫人。”
“那么说信使已经被扣留了。”
“那封信已经有人看过了。”
“那么我们周围都是些叛徒?”
“并不是所有的人个个都像德?夏尔尼伯爵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夫人,我要说的是,预示国王的毁灭的凶险预兆之一,就是他们本来应该用种种牢固的关系把他们身边的人和他们的命运连结在一起,但却使这些人离开了他们。”
“我根本没有让德?夏尔尼先生离开我们,”王后痛苦地说,“这是德?夏尔尼先生自己要离开我们。在国王们遭到不幸的时候,再也不会有足够牢固的关系能把他们的朋友拉住在身边的。”
吉尔贝望着王后,微微地摇摇头。
“夫人,请您别诬蔑德?夏尔尼光生.否则他的两位兄弟的血就要在坟墓里高声呼叫法兰西王后忘恩负义!”
“先生!”玛丽一安托瓦内特说。
“哎哟!夫人,您知道我讲的是事实,”吉尔贝说,“您完全知道,有朝一日,如果您面临危险,德?夏尔尼先生将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而且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岗位。”
王后低下了头。
“说到底,”她不耐烦地说,“我想您不是为了对我谈有关德?夏尔尼先生的事才来的吧?”
“不,夫人,但是脑子里的思想有时跟世界上的事情一样,有着看不见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来应该深深埋藏于心间的,突然一下子被拉出来见之于天日……不,我来是有事要对王后讲。请原谅,如果我出于无心提到过那个女人。但是,现在我已经准备弥补我的过错。”
“那么您想对王后讲些什么呢?先生。”
“我想让她看到目前的局势,法兰西的局势,欧洲的局势。我想对她说:夫人,你们是在勾结起来视世界的幸与不幸为儿戏。你们在十月六日输了第一局。刚刚发生的第二局,至少在你的廷臣看来是赢了。从明天起,你们就要进行你们称之为决胜局的这一局了。如果你们失败了,就要丢掉王位,失去自由,甚至送命!”
“那么,”王后激动地站起身来说,“先生,您以为我们在这样的害怕面前就畏缩不前吗?”
“我知道国王是很勇敢的,他是亨利四世的后代,我知道王后是非常英勇的,她是玛丽一泰莱丝的女儿,我对他们二位从来是充满着信心的。可惜,我不相信我能使国王和王后的心里能有像我一样的信心。”
“先生,您认为毫无用处的话,为什么还要如此费心?”
“为了尽我的责任,夫人……请相信我,一个人生活在我们当前这个暴风雨时代,对自己每一次作出的努力,即便它没有结果,但是却思忖道,‘这是我应尽的义务!’那是非常愉快的。”
王后盯着吉尔贝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