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错,只不过上一次我不知道把我带到哪里,因为我眼睛被蒙住,可这一回,我知道去哪里,因为没有蒙住眼睛。”
“所以,您一下子就认出杜伊勒里宫来了,是不是?”
“杜伊勒里宫!”加曼重复陌生人的话,“谁说了我去杜伊勒里宫?”
“我的天!是您,是您自己刚才说的,要不是您说,我怎么知道您是从杜伊勒里宫出来的呢?”
“真是的,”加曼自言自语,“要不是我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
接着,加曼又对陌生人说:
“也许我告诉您是错了,不过,也不去管它喽!告诉您,并不等于告诉所有的人。呃,是的,既然我已经说了,我也不否认,我确实去过杜伊勒里宫。”
陌生人接过话头说道:“而您和国王陛下一起干活,他给了您二十五个路易,您把钱放在口袋里。”
“嗯!”加曼说,“不错,我口袋里是有二十五个路易。“我的朋友,您的路易还在哩。”
加曼连忙把手伸进腰间小口袋底部,掏出一把金币,里边混杂着一些小银币和几枚大苏。
“慢着,慢着,”他说,“五、六、七……好!而我,我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十二、十三、十四……二十五个路易,这可是一笔数目……十七、十八、十九……一笔数目,眼下钱可不是唾手可得的……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里啊!”加曼继续说,呼吸也更自如了,“谢天谢地,一个也不少。”
“我对您说过,我想,您也会相信我。”
“相信您?可您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二十五个路易?”
“亲爱的加曼先生,我有幸对您说过,我看见您时您正直挺挺地横在路中央,在离您二十步远的地方,一辆马车驶来,眼看就要把您碾成两段。我嚷着叫马车夫停下,我又另外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卸下车灯,借着灯光,发现路上有两三枚路易。这几枚路易就在您口袋近旁,我猜想一定是从您口袋里滚出来的。我把手伸进您的口袋,发现里面还有二十来个,我拿准自己没有弄错,然而,马车夫却摇了摇脑袋说:‘不行,先生,不行。’‘为什么不行?’‘不行,我不能让这个人乘车。’‘为什么不让他乘车?’‘因为他的穿着跟他的钱财不相称·,一棉绒背心的口袭里竟然会有二十五个金路易,先生,这个人肯定不是好人,他该在一里之外就嗅到纹刑架气味了!’‘怎么,’我说,‘您以为您是在跟窃贼打交道吗?这句话很可能刺痛了您,‘窃贼,’您也许会说,‘您说我是窃贼?’‘一点不错,窃贼,您是窃贼,’马车夫答道,‘要不是窃贼,您口袋里哪会有二十五个金路易?’‘我口袋里那二十五个路易,是我的徒弟,法国国王给我的。’您回答说。听您这么说,我想我该认识您;我把车灯凑近您的脸,不禁惊呼起来:‘啊!原来是他!凡尔赛的锁匠师傅加曼先生。他刚才在陪国王陛下干活儿,这二十五个路易,是国王陡下赏给他的。好吧,我来作保。’我替您担保之后,马车夫也就不刁难了。我把散落在地上的几个路易放回您的口袋,我们就把您好好地安置在车厢里;我坐到前面的驭手座上;后来,我们就来到这家小酒店,您看,您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吗?天主保佑,您别再抱怨了,徒弟背弃您没什么大不了。”
“我,我提到我的徒弟了吗?我,我责备他背弃我了吗?”加曼越来越吃惊地问道。
“好,很好!看他已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您说我?”
“怎么啦!您不是刚说过:‘是那个家伙不好……’我忘了您说的那个人的名字……”
“路易·勒孔德。”
“对……嗨!您刚才不是说:‘是路易·勒孔德这个怪家伙不好,他答应跟我一起回凡尔赛,而他,在即将动身的时候,却不告而别了吗?”
“很可能我说过,因为事实的确是如此。”
“那么,既是事实,您干什么要否认呢?亲爱的,您很清楚,如果换了别人,像您这样一再故弄玄虚,在当今的日子里,是相当危险的。”
“不错,但是跟您……”加曼巴结地讨好陌生人说。“跟我!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跟一个朋友。”
“喔!是的,您对朋友非常信任。您一会儿对他说是这样,一会儿又对他说不是这样;您对他说,‘是真的’,过后又说‘不是真的’。就像上次您在这里,说什么‘我以名誉担保!’您讲给我听的那件事……说真的,您说的那番话,只有佩泽纳的人才会一时间信以为真!”
“我跟您讲了什么事?”
“秘密门的事,您说您替一位大爵爷的门上包了铁皮,只是您没把地址告诉我。”
“嗯,您如愿意就请相信我,不过,这一回也是关于门的差事。”
“在国王那儿?”
“在国王那儿,所不同的是装壁橱门,而不是楼梯门。”
“您是想说,那个对造锁有兴趣的国王派人去找您,要您替他的门也包上铁皮,是不是?得了,别给我来这一套!”
“可事情的确如此。啊!可怜人!他以为自己本事大到用不着我了。他开始匆匆忙忙地做他的锁,说什么:‘加曼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要加曼?难道非要加曼不可吗?’可是,他们碰到锁须就卡住了,最后,仍不得不来请教我这个可怜的加曼!”
“于是,他就派了一个信得过的随身仆从,比如他的名宇叫于埃、迪雷,或者叫韦贝尔的去找您,是不是?”
“呦,我说,这一回您可全猜错了。他雇了一个帮手,可这家伙比他还不如,一天早上,这家伙到凡尔赛来对我说:‘嗳,加曼老爹,国王和我想做一把锁,可是也真倒霉!这把该死的锁无法转动!’‘您找我干什么?’我问他。‘自然,我们想请您去看看,想法把它弄好。’我对他说:‘这不是真话,根本不是国王派您来的。是您自己想把我推进某个陷阱里去。’他说:‘好!为了让您消除顾虑,国王陛下要我交给您二十五个路易作为物证。’‘二十五个路易!’我说道,‘在哪里?’‘在这里。’于是他把钱递给了我。”
“这么说,那就是您身上带着的二十五个路易罗?”那个造兵器的人问。
“不,我说的二十五个路易是另一码事。这头二十五个路易不过是一笔预付金额。”
“见鬼!修一把锁要五十个路易!这里面可有问题吧,加曼师傅。”
“我也这么想,再说,您是否注意,那伙伴……”
“您说,那伙伴怎么啦?”
“呃,我疑心他是假的。其实我应该盘问盘问,问他关于在他周游法国①时的一些详情细节,以及当时行会的头头是谁?”
①当时法国木工、石工、铁工等行业工人,在满师之后,往法国各地实习,观摩,称为“周游法国”。
“不过,徒弟的活儿干得好坏您一眼就看得出来,您是不会弄错的。”
“这一点,我不否认……这家伙使用锉刀和凿子相当熟练。我看他一下子就切断一条烧红的铁条,还用鼠尾锉穿了一个孔,就像用钻孔器钻穿板条那样轻巧。但您知道,尽管这样,我觉得他这个人理论多于实际:他活儿还没有干完,就忙着洗手,而且刚洗几下,手已经变得白白净净的。要真是锁匠的手,能这样快就洗得白净吗?嗨,您看,我的手怎么洗都没用!……”
说着,加曼自豪地伸出他那双黝黑粗糙、长满老茧的手,这双手好像压根儿不把杏仁蜜以及世间所有的肥皂放在眼里似的。“那么,见了国王之后,您又千了些什么?”陌生人诱导锁吐回到他一直最感兴趣的话题上来。
“起先,看样子他们是在等我们。我们给带到作坊。在那儿,国王递给我一把前面的工序都做得不错的锁;真是这样!可是,碰到锁须问题就复杂了。您可知道?这是把三须锁,能做这种锁的工匠并不多,特别像国王这样的人,这一点也很清楚。我一看那把锁,就知道关键问题在哪里;我说:‘好吧,让我独自一人待一个钟头,会一帆风顺地把锁装好。’于是,国王陛下对我说:‘好吧,加曼,我的朋友,就把我这儿看成是你自己的作坊好了,喏,锉刀在这里,虎钳在这里,干吧,伙计,干吧,我们大家,我们去忙我们的壁橱。’说完,国王陛下就跟那个该死的伙伴一道去了。”
“他们是走大楼梯的吗?”造兵器的人漫不经心地间。“不,是走通往国王办公室的秘密小楼梯。我干完活,对自己说:壁橱是个幌子;他们肯定躲在一块策划什么阴谋。我要轻轻地走下去,打开办公室的门,门一开,总可以看出一点他们在干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