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干什么呢?”陌生人问。

“哎!是啊,也许他们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您知道,我没有舞蹈家那种轻盈的步伐。虽然我尽量轻手轻脚,但楼梯还是被我踩得嘎吱嘎吱直响,我的手快要碰到门把手时,只听见咔啦一声!门开了,他们装成出来迎接我的样子,‘加曼,谁处在劣势?’我自己这样想。”

“这么说,您什么也没看见罗?”

“等等。‘啊哈,加曼,’国王陛下说,‘是你吗?’‘是的,陛下,’我回答说,‘我完工啦。’‘我们也一样,也完工啦,’他说,‘来,我再给你一件活儿。’接着,他急匆匆地推着我,穿过办公室,尽管走得很快,但还是让我看见桌子上摊着一张大地图,我相信是一张法国地图,因为在地图的一角印着三朵百合花①。”

①百合花徽是法国王室标志。

“在这张法国地图上,您没看见有什么特别标记吗?”

“有呀,我看见地图上钉着三行大头针,由中央向四周延伸,它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却各自通向一个目标,简直仿佛是兵分三路朝边境进军。”

“说真的,亲爱的加曼,”陌生人赞美不已地说,“您目光敏说,任何事也逃不过您的眼睛……您是否认为他们不是在忙壁橱,事实上是在关心地图?”

“我可以肯定是这样,”加曼说。

“这一点怕您难以肯定吧。”

“正相反。”

“何以见得?”

“很简单:大头针针头上涂了蜡,有黑头,蓝头和红头,诺,国王陛下自己没注意,他手里拿着一根红头针,在那里剔牙哩。”

“哦!加曼,我的朋友,”陌生人说,“如果我发现某种造兵器的新方法,我绝不让您进入我的工作室,即便穿过也不行,这我可以向您保证!除非我把您的眼睛蒙起来,正如那天您被领去见那位大爵爷时一样;再说,就算蒙住您的眼睛,您还是觉察到有十级台阶,房子对着马路。”

“请等等!”加曼听到对自己的赞扬,便得意洋洋地说,“您还不知道事情的底细,的的确确有口壁橱呀!”

“噢!在哪儿?”

“是呀,在哪儿全您猜猜看!……亲爱的朋友,就嵌在那堵墙里面!”

“在哪一堵墙里面?”

“在国王陛下的凹室通往王太子卧室的内廊的墙里面。”

“要知道,您告诉我的这件事,我特别感兴趣……那么说,这个壁橱终日打开着的吗?”

“别想得那么简单!……我是说,我张大眼睛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便问道:‘唉,壁橱在哪里呀?’国王听我这样问,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对我说:‘加曼,我一向信任你,因而,除了你之外,我不愿意另外有人知道我的秘密,喏,你看!’这时候,徒弟也在旁边给我们照亮,因为外面的光线照不进走廊。国王陛下取下一块细木护壁板,我立刻看见一个直径大约有两尺宽的圆洞。国王看见我露出惊讶的神色,便说:‘我的朋友,你看清楚了没有?’他边说边向旁边的伙伴挤挤眼,‘我挖这个洞是为了把钱藏在里面,这个年轻人帮我一起做,他已在宫里待了四五天,现在要做扇铁门装把锁,但要让护壁板嵌在原来的地方,好遮住铁门就像遮住洞口一样……你需不需要有个帮手,这个年轻人可以帮你做。如果你不需要,我就差他到别处去了,当然还是替我办事。’‘噢!’我回答说,‘陛下,您也知道,我单独能干的活,我不要求您给我派什么帮手。一个好工匠干这种活需要四个钟头,可我,我是师傅,也就是说,只要三个钟头就够了。年轻人,去干您的活吧,您,陛下,也请便吧;另外,如果您需要把什么东西藏在洞里,那么,请过三个钟头来好啦。’正如国王说的那样,那年轻伙伴一定去干别的事了,因为,我以后一直没见到他,过了三个钟头,只有国王一个人来对我说,‘喂,加曼,活儿做得怎样了?’‘啦,啦,啦,完工啦!陛下,’我回答他说。然后,我让国王陛下察看那扇启合得很欢快、连一点细微的吱嘎声也没有的门。说到那锁,灵活得像沃康索恩先生的自动装置。‘好极啦!’国主说,‘现在,加曼,你帮我点一点我要藏在洞里的钱吧。’说完,他叫随身男仆抬来四袋双路易硬币,他对我说,‘让我们来数数吧。’这样,我数了一百万,他也数了一百万;到最后,多了二十五个误算的路易,国王陛下便对我说:‘诺,加曼,这二十五个路易,算是给你的报酬吧。’国王好像认为让一个有五个孩子的可怜父亲辛辛苦苦地数了一百万路易之后给他二十五个路易作为报酬并没什么可羞愧的地方……咳!您说呢?”

陌生人动了动嘴唇。

“气量真小,”他说。

“请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呢。我拿了二十五个路易,放进口袋里,然后说:‘非常感谢您,陛下!只不过,我忙了这半天,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喝过一滴水,我都快渴死啦!’我的话还没说完,王后已经从一扇隐蔽的门后闪出来,就这样,也不预先通知,王后突然来到我跟前,她端着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一杯花萄酒和一只圆球蛋糕。‘亲爱的加曼,’她对我说,‘您口渴,就请喝酒吧,您饿了,就请吃圆球蛋糕吧。’‘噢!’我一边向她行礼一边说,‘王后陛下,真不该打搅您,这不必要。’告诉我,您是怎样想的?只给一个渴得要命的人一杯酒,给一个饿得妥死的人一只小蛋糕!……王后这样做真叫人啼笑皆非卜……可见她从来没有饿过肚子,也从来没有口干过!……一杯酒!……要不是出于怜悯!……”

“那么,您拒绝啦?”

“我真该拒绝……不,酒,我喝了。至于那只小圆蛋糕,我把它包在手帕里,我说:‘对父亲不怎么样的东西,对孩子可是大有好处!’我相应地表示了谢意,然后上路,我发誓从今以后他们别想再来找我去杜伊勒里宫了!……”

“可您为什么说您真该拒绝这杯酒呢?”

“因为他们肯定在酒里下了毒!我刚走过转桥,就感到口渴难熬……渴得出奇!……我走着走着,当我走到左边有条河,右边有卖酒的地方时,我犹豫了片刻,心想要不要到河边去喝口水……噢!这时候我才发觉他们给我喝的是一种劣酒,我越喝口越干,越干越想喝,如此一直搞到我丧失知觉、昏迷不醒为止。这样,他们就可以定心了,万一我真的被传去作证的话,我就直言不讳,说他们给我二十五个路易,逼我干四个钟头的活,还替他们点了一百万路易,这还不算,为了怕我会把他们隐藏财产的地方泄露出来,于是就像毒死一条狗那样想要把我毒死。”①

①这也是这个可怜虫在国民议会上指控王后的言词。——原注。

“而我,亲爱的加曼,”造兵器的人站起来说,无疑他已经知道他想要知道的内情了,“我会支持您的证词的,我会站出来说是我给您喝的解毒剂,您是靠解毒剂才活过来的。”

“是呀,”加曼拉着陌生人的手说,“从今以后,我们俩生死与共!”

然后,他用地道的斯巴达人的那种节制的态度辞谢那位自己刚才还无比亲切地对他发誓、现在一再劝他喝酒的陌生人。氨水在他身上发挥了双重作用,一方面使他头脑立刻清醒,另一方面使他有二十四小时不想喝酒。加曼重新走上通往凡尔赛的大路,半夜两点钟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他上衣的口袋里藏着二十五个路易,工作服兜里放着王后给他的小圆蛋糕。

这个假装的造兵器的人一个人留在小酒店里,从他背心日袋里掏出面上镶嵌着金色贝壳花纹的记事簿,草草地在上面写了这么两条备忘录:

国王凹室后面,通住王太子卧室的那道阴暗的走廊里有个铁壁橱。核实一下那个名叫路易·勒孔德的小锁匠是否就是德·布耶侯爵的儿子—路易伯爵,他从梅斯来到这儿已经有十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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