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奥利瓦大着胆子提了一个问题。
“别出声!”陌生人说,“要不您想说就说吧,只要您愿意;但可别一定要我作答。仅仅是您在说话时,改变一下声调,把头挺得直一些,用扇子轻轻拂拭您的颈脖。”
她顺从地照样做了。
这时,我们这两位散着步的人擦着一群人走过,这些人的身上都搽着香水,圈子中间的一个,身材颀长,外表俊逸而潇洒,正在和他的三倍同伴说什么,他们都似乎在毕恭毕敬地倾听着。
“这个年轻人是谁啊?”奥利瓦问道,“啊!这件银灰色化装服是多么可爱啊。”
“这是阿尔图瓦伯爵先生,”陌生人回答说,“但行行好,别再说话了。”
奥利瓦听到穿蓝色化装服的人刚才道出了这个伟大的名字时,十分惊愕,凑上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而且遵照同伴的吩咐,把腰杆挺得直直的。正在这时,另外两个穿化装舞服的人从喧闹的人堆中走出来,溜到舞池边过道上的一块没安放长软椅的地方。
在那儿确实有一块“世外桃源”,一群群游人有时从舞池中被挤出来,不时地拥到那儿。
“请靠在这根柱子上,伯爵夫人。”有一个人低声说,他的声音给穿蓝色化装服的人留下了印象。差不多与此同时,一个穿着桔黄色化装服的大个子,分开人群,走到穿蓝色化装服的人面前。看他那粗俗的举止,与其说是朝廷宠臣,不好说是某人的得力的手下更为恰当些。
“就是他。”他说。
“好。”穿蓝色化装服的人说,一挥手,便把穿黄色化装服的人打发走了。
“听我说,”这时,他咬着奥利瓦的耳朵说,“我的好样的小朋友啊,我们即将高兴一番了。”
“我很乐意。因为您已经让我难受了两次了。第一次是支走了我的博西尔,他总会引我发笑;第二次又向我说到了吉尔贝,他已使我哭了多少回。”
“对您,我将同时充当吉尔贝和博西尔的角色。”穿蓝色化装服的人一本正经地说。
“啊!”尼科尔喟叹了一声。
“我并不要求您爱我,谈明白这一点。我要求您照着我为您安排的生活去生活,也就是说,您可以随心所欲做一切您认为好玩的事情,只要您不时想着要参与我那些异想天开的事情。嗨,我现在就有一件。”
“什么事?”
“您看见的那位穿黑色化装服的人,他是我的一位德国朋友。”
“啊!”
“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借口头疼,拒绝我邀请他参加舞会。”
“而您也一样,您也曾对他说,您决不会去吧。”
“正是如此。”
“有一个女人跟着他?”
是的。”
“谁?”
“我不认识她。我们走近去一点儿好吗?我们装作您是一个德国女人。您不要开口,以免他从您的口音中听出您是一个道地的巴黎人。”
“很好。您会引起他的好奇心吗?”
“啊!这点我担保。听着,您这就用扇子把他指给我看。”
“是这样做吗?”
“是的,很好。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话。”
奥利瓦照着去做了,她的顺从和机智使她的同伴很高兴。
穿黑色化装服的人是他俩的注意对象,这时他正背向大厅,在和他的女伴,一位夫人在说话。他的女伴的一对炯炯发光的眼睛,从面罩的下面,窥视到奥利瓦的手势。
“喂,”她轻声说,“大人,那儿有两个蒙面人在议论着我们哩。”
“啊!别害怕,伯爵夫人,他们不可能认出我们来的。既然我们现在正在堕落,请让我再一次向您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的身材象您那样迷人,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的目光象您这样炽烈。谁允许我向您说……”
“所有这些戴着面罩的人说的话。”
“不,伯爵夫人,所有这些在……”
“别说下去了,您不怕遭雷打吗……何况,更大的风险是这两个奸细会听见的。”
“两个奸细。”红衣主教激动地说。
“是啊,就在那儿,他们打定主意了,在向我们靠近。”
“假使有人要和您说话,请变一变声音,伯爵夫人。”
“您也是,您也把声音变一下,大人。”
当真,奥利瓦和她的穿蓝色化装服的同伴走过来了。
后者冲着红衣主教说:
“蒙面人。”
说着,他就向奥利瓦的耳边倾下了身子,她向他作了一个认可的手势。
“你要什么?”红衣主教改变了嗓门问道。
“陪伴着我的这位夫人,”穿蓝色化装服的人回答说,“委托我向你提几个问题。”
“那就快些问吧。”罗昂先生说。
“这些问题是很唐突的。”拉莫特夫人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补上了一句。
穿蓝色化装服的人回答道:“再唐突,反正你是听不到的。好管闲事的女人。”
说完,他又向奥利瓦的耳边倾下了身子,她也照样向他的耳边凑过去。
这时,陌生人用无可指摘的德文向红衣主教提出了一个问题。
“大人,您是不是爱上了陪伴着您的这位夫人?”
红衣主教吃了了一惊。
“您刚才不是说过‘大人’吗?”他反问道。
“是的,大人。”
“那么,您说错了,我不是您想象中的人。”
“啊,是这样的,红衣主教先生。请别否认了,这是徒劳无益的。即使不认识您,但受我保护的这位夫人要我告诉您,她对您可太熟悉了。”
他向奥利瓦倾下身子,低声向她说:
“做一个表示同意的姿势。每当我抓紧您的胳膊时,您就做一个表示同意的姿势。”
她做了一个同意的表示。
“您使我感到奇怪。”红衣主教回答说,他有些惶恐不安。“陪着您的这位夫人是谁?”
“啊!大人,我以为您已经认出她来了。她把您猜得很准。当然,嫉妒……”
“夫人嫉妒我。”红衣主教大声说。
“我们不谈这个。”陌生人傲慢地说。
“他在向您说什么?”拉莫特夫人赶忙问道,她对他们的德语对话,简直是一窍不通,使她反感极了。
“没什么,没什么。”
拉莫特夫人不耐烦地蹬着脚。
“夫人,”这时红衣主教向奥利瓦说,“请说一句话,我请求您,只要听到您一句话,我向您保证能猜出您是谁。”
罗昂先生说的是德语,奥利瓦连一个字都听不懂,于是便向穿蓝色化装服的人俯过身去。
“我禁止您这样做,夫人,”那个男人大声说,“别说话。”
他俩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使红衣主教十分奇怪。他又补充说了一句。
“怎么啦!一句德语,只说一句,这不会给夫人带来多大影响的。”
穿蓝色化装服的人假作得到了奥利瓦的指令,立即回答道:
“红衣主教先生,这是夫人的原话:
‘魂兮无所牵,心兮无所用,薄情寡义人,何必诉苦衷。’”
红衣主教似乎被这些话的真正含义击中了要害。在他的表情里,充分地流露出了惊讶、尊敬、忠贞的神色,接着,他把两个胳膊垂了下来。
“这是不可能的。”他用法语喃喃地说。
“什么不可能?”拉莫特夫人大声说道,她贪婪地抓住了在整个谈话中她唯一能理解的这几个字。
“没什么,夫人,没什么。”
“说真的,大人,我以为佻在让我扮演一个可悲的角色。”她愠怒地说。
说完,她就摆脱了红衣主教的胳膊。后者不仅不挽留她,甚至似乎都没发觉她走了。此刻,他对这个德国女人的兴趣是多么浓啊。
“夫人,”他向这个戴着锦缎料子做的面具作掩护的、始终挺直身子、一动不动的女人说,“您的同伴以您的名义向我说出来的这些话……是几句德文诗,可能我曾经在您熟悉的房子里读到过?”
陌生人扭了扭奥利瓦的胳膊。
“是的。”她点头示意。
红衣主教战栗起来。
“这所房子,”他犹疑不决地说道,“是不是叫‘申布龙’?”
“是的。”奥利瓦点头示意。
“这几句诗是一个庄重威严的人用金针刻在一张樱桃树木的桌子上的,是吗?”
红衣主教停住了脚步。他合身承受了一阵冲击。他蹒跚地行走着,把手伸出去想找个支撑点。
拉莫特夫人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窥视着这不寻常的场面的下文。
红衣主教的胳膊放在穿蓝色化装服的人的肩上。
“还有下面的诗句呢……”他问。
“倩影长相随,万物恋人牵;
无需诉衷肠,脉脉两想知。”
“啊,妙!这里还有人说德语呢。”忽然从跟着红衣主教走过来的一群人中,传来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我们来过瞧瞧。您懂德语吗,您,元帅?”
“不懂,大人。”
“那么您呢,夏尔尼?”
“啊,懂的,殿下。”
“阿尔图瓦伯爵先生。”奥利瓦说着,又向穿蓝色化装服的人靠近了一步,因为四个蒙面人正鲁莽地向她靠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