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怒不可遏,几乎无法把希科刚交给他的信看下去。他辨读着贝亚恩人的拉丁文,身体一阵阵不耐烦地抽搐着,连地板都给震动了,这时候,希科站在一面悬挂在金银细工的餐具柜上方的威尼斯大镜子跟前,欣赏自己的仪表以及穿着军装的无限风度。
“无限”这词儿用对了,因为希科从来没有显得这么高过,他那微秃的头上戴着一顶锥形头盔,样子像特雷弗和美因兹的工匠雕镂得奇奇怪怪的那种德国钢盔。此刻他正忙着往一再给汗水浸和兵器磨而变得油光光的水牛皮背心上套一件旅行半胸甲,刚才为了吃早饭他把这胸甲放在餐具柜上,他一边扣上胸甲的褡钮,一边把马刺在地板上敲得咣咚咣咚响,这副马刺别说用来刺马,就连马肚子都可以剖开。
“啊!我上当了!”亨利看完信后大声说,“贝亚恩人早就有个计划,可我一点也没想到。”
“我的孩子,’希科接着说,“你知道有句谚语:‘死水是最坏的水。’”
“你,带着你的谚语见鬼去吧!”
希科朝门口走去,仿佛真的是听从命令似的。
“别走,留下。”
希科停住脚步。
“卡奥尔被占领啦!”亨利继续说。
“甚至是以很出色的方式占领的。”希科说。
“难道他有元帅和工程师?”
“没有,”希科说,”这个贝亚恩人穷得很,他怎么付得起钱呢,不,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干的。”
“那……他自已打仗?”亨利带点儿轻蔑地说。
“要说他一开始就奋不顾身地去打仗嘛,不,我可不敢这么说,不:他像下水洗澡前先要摸摸水烫不烫的那种人,他心怀不祥的预兆,身上沁着冷汗,把指尖蘸湿,用一些mea_culpa来使自己的胸膛有准备,用一些哲学的沉思来使自己的额头有准备,这在第一声炮响以后花了他十分钟时间,然后他一头扎了进去,在融化的铅弹和炮火中游泳,就像一只蝾螈。”
“见鬼!”亨利说,“见鬼!”
“我向你保证,亨利,那儿很热。”
国王猛地立起身来,大步地在厅里来回踱着。
“这对我是一个失败!”他嚷道,高声地结束了他以低声开始的思考,“别人会笑话的。我会给人编成歌谣来嘲笑的。这些加斯科尼的无赖都是些刻薄鬼,我已经听到他们和着可怕的风笛调门在那儿佩牙咧嘴,在那儿笑。见鬼!幸亏我想到给弗朗索瓦派去了他急需的援军,安特卫普会抵偿我的卡奥尔!北方的胜利会抵消南方的失败。”
“阿门!”希科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手指伸进糖果盒和国王的高脚盆,想吃完他的餐后甜食。
这时候门开了,掌门官通报:
“德·布夏日伯爵先生到!”
“啊!亨利大声说,“我对你说过,希科,我的消息来啦。进来,伯爵,进来。”
掌门官掀起门帘,只见在门帘半垂的门框里出现了刚才通报的这个年轻人的身影,就像一张贺尔拜困或者提香的全身肖像画。
他慢慢地走上前来,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单膝跪下。
“总是这么苍自,”国王对他说,“总是这么忧伤。好啦,朋友,暂且装出过复活节的笑脸吧,别哭丧着脸向我报告好消息,快说吧,德,布夏日,我急不可待地要听你说呢。你从弗朗德勒来,我的孩子?”
“是的,陛下。”
“跑得很快,我看得出。”
“陛下,一个人能在地上跑多快,我就跑得多快。”
“非常欢迎。安特卫普,安特卫普怎么样啦?”
“安特卫普在奥兰治亲王手里,陛下。”
“在奥兰治亲王手里!这是什么意思?”
“在威廉手里,如果您喜欢这么说的话。”
“原来如此,我的弟弟不是到安特卫普去吗?”
“去了,陛下,但是现在他不是去安特卫普,而是去蒂埃里城堡。”
“他离开军队了?”
“他已经没有军队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