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里斯赶忙回到区里去,控诉西蒙。

和穆里斯分手以前,罗兰已经找着一个更迅速的方法:那就是聚集几个火热队的队员在丹普尔门前等着西蒙,他一出来就在混战里把他杀掉。

但是穆里斯坚决地反对这个计划。

“如果你使用武力,你就把你自己毁了,”他对他说。“对于西蒙这家伙,该用法律去摧毁他。在律师手里这是容易做到的事。”

因此,第二天早上,穆里斯到了区里,就打了控诉的报告。

但是很使他惊异的是主席闭耳不听他的申诉,主席说他不愿干涉被爱国热忱鼓动的两个好公民当中的争执。

“好!”穆里斯说,“我现在才明白该怎样做才配得上做好公民。嗄!嗄!聚集几个人暗杀一个人,是你所不许可的,难道你也把它叫做激于爱国的热忱吗?那么我该遵从罗兰的计划,我真不该去反对他。从今天起我要去表现你所说的爱国热忱,开始向西蒙干一下呀。”

“穆里斯公民,”主席回答,“在这件事上,西蒙犯的错误,没有你那么大,他发现了一个阴谋,那不是他的职务,你在职务上却一点也没有看见,而且纵容奸人,出于无心或者有意,——哪一个?我们丝毫也不知道——可是你却纵容了国家的敌人呀。”

“我吗?”穆里斯说,“嗄!这真是新闻呀!那么我纵容了谁,主席公民?”

“红屋骑士。”

“我吗?”穆里斯骇呆了,说道:“我纵容了红屋骑士吗?我不认识他,我从来没有……”

“有人看见你同他讲话。”

“我吗?”

“同他握手。”

“我吗?”

“是的。”

“哪里?什么时候?……主席公民,”穆里斯说,被他的无罪的良心激怒了,“你真是在撒谎。”

“你对祖国的热忱把你带得太远了,穆里斯公民,”主席说,“过一会当我向你证明了我的话语的真实性的时候,你就会抱歉你刚才所说的话。请看这三张控诉你的报告。”

“哼!”穆里斯说:“你想我会傻到去相信你所说的红屋骑士吗?”

“为什么你不相信呢?”

“因为那只是一个神话上的人物,你可以随意地把一切阴谋家,你的敌人,都加到他身上去。”

“念念这些控诉。”

“我不念,”穆里斯说:“我抗议,我从来没有见过红屋骑士,也从来没有同他谈过话。但愿不相信我的荣誉的话语的人来对我讲,我知道我会怎样答复他。”

主席耸耸肩膀;穆里斯不愿示弱,也耸耸肩膀。

这一场审讯的后半节有一些隐晦而保留的情节。

在审讯以后,主席,一位严肃的爱国者,被选民推举到高位的人,挨近穆里斯,对他说:

“来,穆里斯,我有话对你讲。”

穆里斯跟随着主席,主席把他带到会议厅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去。

到了那里,他正视着他的面孔,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上:

“穆里斯,”他对他说,“我认识而且尊敬你的父亲,那就是说我重视你,我爱你。穆里斯,相信我,你冒着很大的危险,由于你缺乏了信心,这是一个革命者堕落的先兆。穆里斯,我的朋友,人一失掉了信心,就失掉了忠诚。你不相信国家的敌人,因此他们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他,你变成他们的阴谋的工具,你还不会警觉。”

“活见鬼!公民,”穆里斯说,“我知道我自己,我是一个热心的爱国者,但是我的热忱没有使我疯狂,请看已经有二十桩阴谋案件,共和国都归罪在这一个名字上去。我请求一劳永逸地和这造谣者对质一下。”

“你不相信有阴谋的人,穆里斯,”主席说:“嗨,告诉我,难道你不相信那朵康乃馨,昨天把提松女儿推上断头台去的那朵红色的康乃馨吗?”

穆里斯发抖了。

“你相信丹普尔花园下面所掘的地道,由蒲吕穆女公民的地窖通到哥得芮街的一所房子里去的地道吗?”

“不,”穆里斯说。

“那么,你学圣徒多马的榜样,亲自去看看就相信了。”

“我不是丹普尔的守卫,他们不让我进去。”

“现在一切人都可以进丹普尔去了。”

“怎么?”

“念念这个报告。既然你是这样的不相信,我只好拿公文来给你证明了。”

“怎么!”穆里斯念报告时叫道,“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念下去吧。”

“王后已经转押到公西尔惹去了吗?”

“怎样?”主席回答。

“哦!哦!”穆里斯叹道。

“你还相信这是因为一场梦,因为你所说的幻想,因为你当做的笑话,公安委员会才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吗?”

“这虽然是决定了,但却不能实行,好象我所看过的一大堆决定那样,还不是那样罢了……”

“念完再说吧,”主席说。

就是你送给他最后一张纸。

“公西尔惹看监人李却尔的收据吗!”穆里斯叫道。

“她已经关在那里有两个钟头了。”

这一次穆里斯才沉默了。

“公社,你知道的,”主席继续说,“是本着远大的眼光在办事的。它所掘的道路是大而且直的;它的措施不是幼稚的,它总遵循克伦威尔①的原则:

“打击帝王该在头上打。”

“再念一下这张警察部长的秘密报告。”

穆里斯念道:

“旧党红屋骑士的确在巴黎,有人在几个地方看见过他,他在几个幸而被揭破的阴谋里,留下痕迹,我请求各区的领袖们加倍地警惕。”

“怎样?”主席问。

“我该相信你了,主席公民,”穆里斯叫道。

他继续念:

“红屋骑士的容貌:身长五呎三吋,金栗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鼻子端正,栗色的胡须,下巴圆,声音温和,象女人那样的手。

“三十五到三十六岁。”

对于这样的容貌,一线奇特的光辉从穆里斯的脑子里闪过:他想到指挥“香狸”队,前一天救了罗兰和他的那位少年人,那样勇猛地刺击马赛兵士的那位少年人。

“我的天!”穆里斯悄悄地说,“那是他吗?那么,那个控告,还有人看过我同他讲话,不算是虚谎的了。只是我是不是同他握过手,却记不起了。”

“怎样,穆里斯,”主席问,“读了这些,现在你该怎样说呢,我的朋友?”

“我说我相信你,”穆里斯回答,愁苦地沉默了。因为好久以来,他被黑暗的势力所包围,周围的一切事他都看不清楚。

——

①克伦威尔(1599—1658):英国的革命军人,政治家。

“不要这样去戏弄你的名声,穆里斯,”主席继续说。“名声在今天,就是生命;失掉名声,注意啊,就是涉嫌的叛徒,林德公民不该被人怀疑是叛徒啊。”

穆里斯对于这个他很赞成的道理,没有什么回答的话。他向他的老朋友道谢,便离开了区政府。

“啊!”他喃喃地对自己说,“让我呼吸一口气,这里真是疑虑和斗争的渊薮。让我走向宁静、天真和欢乐去吧,到让维也芙那里去吧。”

于是穆里斯向老圣·扎克街的路上走去。

当他到了硝皮厂厂主家里的时候,迪克斯麦尔和穆朗正扶着让维也芙,因为她正害着严重的神经紧张病。

一个仆人拦住他的去路,不让他象往常那样自由地进去。

“总该给我通名,”穆里斯着急地说,“如果迪克斯麦尔这时候不接见我,我就好走了。”

仆人走进小亭子里去,穆里斯在花园里候着。

好象屋里正发生了一些奇特的事件。硝皮工人停止了工作,他慌忙地穿过花园去。

迪克斯麦尔来到了门边。

“进来,”他说,“亲爱的穆里斯,进来;你不是我们会把你摒在门外的人。”

“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呀?”那少年人问道。

“让维也芙生病了,”迪克斯麦尔说,“病得很厉害,她正在发呓语。”

“啊!我的天!”那少年人在这里又遇着灾难和痛苦,很感动地叫道,“她害了什么病呀?”

“你知道,亲爱的,”迪克斯麦尔说,“女人的病,我们总不大明白,特别是她的丈夫。”

“让维也芙倒在一把长椅上面。她旁边站着穆朗,正拿着盐在给她嗅着。

“怎样?”迪克斯麦尔问。

“总是那样的,”穆朗回答。

“爱罗伊斯!爱罗伊斯!”那少妇透过她白色的嘴唇,紧闭的牙齿,喃喃地叹道。

“爱罗伊斯!”穆里斯惊异地重复道。

“嗯,我的天,是的,”迪克斯麦尔赶忙说,“让维也芙昨天不幸在街上撞见一个载死囚的车子,里面装了一个送上断头台去的女孩,名叫爱罗伊斯的。自从那个时候,她就害了五、六次的神经病,老是念着那个名字。”

“特别使她受刺激的,她认出那可怜的女孩就是那卖花女,你知道的把康乃馨卖给她的那个卖花女。”

“自然我知道,他们几乎砍了我的头。”

“是的,我们早知道这一切,亲爱的穆里斯,请你相信,我们实在害怕得不得了,穆朗在审判的旁听席上,他看见你被开释了的。”

“安静!”穆里斯说:“看她又要说话了,我想。”

“啊!断续的、不可理解的话语,”迪克斯麦尔说。

“穆里斯!”让维也芙喃喃道:“他们要杀穆里斯。救他!骑士,救他!”

一个深邃的静寂跟随着这些话语。

“红屋,”让维也芙又喃喃地说:“红屋哟!”

穆里斯感觉到一线闪电般的怀疑;但是也不过是一线闪电罢了。况且他对于让维也芙的病是太受刺激了,因此不能再去批评她的话语。

“你请过医生吗?”他问。

“啊!这不算什么,”迪克斯麦尔说,“一点儿呓语,不久就过去了的。”

于是他凶猛地捏住他妻子的胳膊,使得让维也芙醒转过来,睁开了她直到那时候还闭着的眼睛,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叫。

“嗄!你们都在这里,”她说,“穆里斯也和你们在一起。啊!我高兴看见你,我的朋友;如果你知道我……”

她继续说:

“……两天来我们是怎样的痛苦呀!”

“是的,”穆里斯说,“我们都在这里;放心吧,不要再那样害怕。特别是一个名字,你看,你不该去叫的,这时候它是很不好听的啊。”

“哪个名字呀?”让维也芙赶快问道。

“就是红屋骑士那个名字。”

“我叫了红屋骑士,我吗?”骇呆了的让维也芙说道。

“无疑,你叫了,”迪克斯麦尔带着一个勉强的笑说:“可是,你明白,穆里斯,一点儿也没有诧异的,既然大家公开地说他是提松的女儿的同谋者,又说他是劫夺案的主谋人,幸而这事件昨天失败了。”

“我没有说那件事里有什么可以诧异的,”穆里斯回答,“我只说他该好好地躲藏起来。”

“是吗?”迪克斯麦尔问。

“红屋骑士,我的天!公社在搜索他,而且它的暗探的嗅觉是很灵敏的哟。”

“让他在完成新的企图,比前次更有成功的可能之先,把他捕起来吧,”穆朗说。

“总之,”穆里斯说,“这一回不会是救王后了。”

“为什么呢?”穆朗问。

“因为从今以后,王后不是他能够接触到的了。”

“她现在哪里呀?”迪克斯麦尔问。

“在公西尔惹,”穆里斯回答,“夜里把她迁到那里去的。”

迪克斯麦尔,穆朗和让维也芙一齐叫了一声,穆里斯把它当做是一种惊异的感叹。

“所以,你看,”他继续说,“王后的骑士的计谋就算完了!公西尔惹比丹普尔要稳妥得多。”

穆朗和迪克斯麦尔交换了一个眼色,没有引起穆里斯的注意。

“嗄!我的天!”他叫道,“你看迪克斯麦尔夫人的脸色又变白了。”

“让维也芙,”迪克斯麦尔对他的妻子说,“你该上床去睡了,我的孩子;你病了。”

穆里斯明白别人在叫他走了,他吻吻让维也芙的手,走出去了。

穆朗同他出去,陪伴着他一直到老圣·扎克街。

在那里,穆朗才和他分手,去对一个象是仆人的,牵着一匹配好鞍蹬的马的人交谈。

穆里斯心神恍惚,虽然他同穆朗一道出来,却没有同他交谈一个字,所以也没有问他这个人是谁,这匹马在那里干什么。

他取道圣·维克多尔街,到了堤岸。

“这才奇怪,”他一边走一边说。“我的神经衰弱了吗?事情变得这样严重了吗?一切都好象在显微镜下那样放大了。”

为着要寻觅一点儿澄静,穆里斯把额头朝向晚来的微风,将身子靠在桥头的栏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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