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里斯再回到他的岗位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无上的欢乐:他发现提松的女人在涕哭。
“妈妈,这又是什么一回事呢?”他问。
“我很生气罢了,”那看监的女人说道。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世界上对于穷人一切都是不公道的。”
“但是究竟?……”
“你是有钱的,你是资产阶级的人,你只到这里来住一天,大家还许可漂亮的女人来看你,而且她还给那奥国女人的花;我呢,永远被关禁在这鸽笼子里,大家禁止我会见我可怜的爱罗琦斯。”
穆里斯牵着她的手,暗暗地递给她一张十里弗尔的钞票。
“拿去吧,好提松,”他对她说,“收下吧,拿出勇气来。唉!我的天!那奥国女人不会永久活着的呀。”
“一张十里弗尔的钞票,”那看监的女人说,“这是你的善意,但是我宁肯要我可怜的女儿头上的一张卷发的纸呀。”
她刚说完这句话,西蒙走上来,听见了,而且看见那看监的女人把穆里斯给她那钞票塞进她的袋子里去。
且说那时西蒙在怎样的情绪下面。
西蒙适才在院子里撞着了罗兰,这两人当中显然是有仇恨的。
这仇恨并不是由于我们已经向读者描绘过的猛烈冲突的那一举,而实在由于阶级的不同,这才是永恒的嫌怨,一般人把它叫做神秘的、而其实是很容易解释的一种趋向。
西蒙丑陋,罗兰俊美,西蒙龌龊,罗兰芳香,西蒙是大吹大擂的共和党人,罗兰是热烈的、曾经为共和政体作过牺牲的共和党人;如果两人须得交手一下,西蒙本能的感觉这香狸的拳头,虽然和穆里斯的拳头一样的漂亮,可是也可以给西蒙一个惩罚。
西蒙看见罗兰,骤然停住了脚,面色变得苍白。
“怎么,又是这个步兵在值卫呀?”他怨恨的说。
“唉,说下去吧?”被这句话使得不高兴的一个卫兵说,“我觉得他和别人还不是一样。”
西蒙从他的紧滚身上的袋子里抽出一支铅笔,在一张差不多和他手一般黑的纸上,假装在做记录。
“嘿!”罗兰说,“西蒙,自从你做卡贝的监护人以来,你学会了写字吗?公民们,请看吧,我拿荣誉打赌,他在记录,他是检察官西蒙。”
一阵哄堂大笑从少年国防军里发出,所有在场的受过教育的少年人都耻笑那个混账的补鞋匠。
“好,好,”他咬牙切齿气白了脸说,“有人说你让陌生人跨进望楼,而且没有得着公社的许可。好,好,我要去市府打一个报告。”
“至少,那个人须得会写字,”罗兰回答,“他是穆里斯,铁拳的穆里斯,你知道吗?”
就在这个时候,穆朗和让维也芙走出去了。
西蒙看见了,就向望楼冲去,如象我们说过的,恰好碰见穆里斯拿出一张十里弗尔的钞票给提松的女人,去安慰她。
穆里斯没有注意这个坏蛋在他跟前,可是每次他撞着他,他总是本能地离开了他,好象一个人躲避一条讨厌的毒蛇一般。
“哈,那儿!”西蒙面对用围巾揩拭眼睛的提松女人说,“女公民,你真的想被人推上断头台去吗?”
“我吗!”提松女人说,“为什么呀?”
“怎么你接受市府人员的钱,让贵族进奥国女人的房间里去呀!”
“我吗?”提松女人说,“闭口,你这个疯子。”
“这要写在报告上,”西蒙着重地说道。
“胡说,他们是市府军官穆里斯的朋友。穆里斯是一位当今最好的爱国者。”
“我告诉你,都是谋叛的人,可是我要报告公社,公社要审判他们。”
“那么,你要控告我,警察局的侦探?”
“不错,除非你出来检举你自己。”
“检举什么?你要我检举什么?”
“就是刚才过去的事。”
“可是没有什么事呀。”
“那些贵族,去过哪里?”
“那,在阶梯上。”
“卡贝寡妇上塔去的时候?”
“是的。”
“他们讲过话吗?”
“他们说了两句,”
“两句,你瞧瞧,哼,这里有贵族的气味。”
“只有康乃馨的气味。”
“康乃馨?什么康乃馨?”
“因为那女公民拿了一束,放出那气味来。”
“哪个女公民呀?”
“那个看王后走过的。”
“你瞧,提松女人,你说王后和贵族们混在一起使你搞昏了头。噫!我踩着了什么东西?”西蒙俯身下去继续说。
“呃,正是,”提松女人说,“一朵花……一朵康乃馨;当玛丽·安东尼特从迪克斯麦尔女公民的一束花里取了一朵的时候,这可能从她手里落下地去的。”
“卡贝女人曾经从迪克斯麦尔女公民的花束里拿去一朵吗?”西蒙说。
“是的,就是我把它拿给她的,你明白吗?”穆里斯拿着一种威胁的声音说,他听了这场对话的一些时候,使得他不耐烦起来。
“好的,好的,人看见了要看见的,知道了旁人所说的,”西蒙悻悻的说,手里总是拿着他那大脚已经残踏了的康乃馨。
“我呢?”穆里斯说,“我晓得一件事,让我告诉你,这望楼不干你的事,你的刽子手的岗位在那边,小卡贝那里,你今天不能打他,怕的是我过来禁止你。”
“啊!你威胁我,你叫我是刽子手!”西蒙叫喊,同时在他指拇里捏碎了那朵花:“哼,我们瞧吧,是不是许可贵族们这样干……嘿!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穆里斯问。
“我觉得这朵康乃馨里有东西!哈!哈!”
在穆里斯骇呆了眼睛里,西蒙从那朵花的花蒂里抽出一条精心细卷的小纸,它是艺术地放进厚实的花芯里去的。
“啊!”穆里斯边叫起来,“我的天,这是什么?”
“我们就会知道,我们就会知道,”西蒙一边走进窗口,一边说,“嘿!你的朋友罗兰说我不认识字吗?嗯!你瞧吧。”
罗兰冤枉了西蒙,他认识各种印刷用的字体和有相当大的书写字。但是那纸条是异常的纤小,使得西蒙不得不去找他的眼镜。因此他把那纸条放在窗口上,向他的袋子里去搜寻;但是他正在这样做的时候,亚格芮哥拉公民打开了正对着那小窗的候见室,一阵穿堂风吹过,把那轻得象羽毛一样的纸条刮跑了;所以西蒙找着他的眼镜,放在他的鼻梁上以后,转过身来,寻不着那张纸条,原来它早已失踪了。
西蒙发出了一阵怒吼。
“有一张纸条,”他叫道:“有一张纸条,但是当心,市府卫兵公民,那是必须找着的呀!”
他迅速地跑下楼去,把穆里斯呆呆地留在那里。
十分钟以后市府的三位职员上望楼来。王后还在阳台上,已经发出命令,不许她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事。公社的人员受命来在她跟前。
他们第一眼所接触的便是那朵红康乃馨还在她手里。他们互相惊异地望着,走近她身旁去:
“把那朵花给我们。”那队代表的主席说。
王后没有料到有这突如其来的干涉,表现惊诧而且迟疑。
“夫人,把那朵花交出来,”穆里斯带着一种恐怖叫道,“我请你。”
王后把他所要的康乃馨交了出来。
那位主席把它接过手来,跟着他的同僚抽身走到隔壁的房间,去探索,去写报告。
他们把那朵花剖开,它里面却是空空的。
穆里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等一会,等一会,”一个职员说,“这朵康乃馨芯里的东西已经被人取出去了。花房是空的,不错;可是在这个花房里确实真正藏过一条小纸条。”
“我准备好,”穆里斯说,“供给一切必需的解释,但是,首先,我请求把我看管起来。”
“我们记录下你的请求,”主席说,“但是我们没有这个权限。你是一个以真爱国者出名的人,林德公民。”
“我以性命担保我不慎带来的朋友。”
“不要担保哪一个人,”那位检察官说。
大家听见院子里有一阵大的骚动。
西蒙枉然地找不着被风刮走的小纸条,回来碰见桑特尔,用他想象得到的夸大来叙说要劫走王后的这个企图。桑特尔着了忙,他搜查了丹普尔,并且把卫队换了,罗兰很不高兴。他抗议对他的联队有这样的无礼。
“啊!可恶的补鞋匠,”他拿他的剑威胁着西蒙,说道,“这个玩笑是你开的;但是,不要紧,我会报复你的。”
“我想你们这些家伙一齐要受国家的报复的,”鞋匠一面擦手,一面说。
“穆里斯公民,”桑特尔说,“准备好听公社的传词,它要审问你的。”
“我听你的命令,指挥官,我已经请求把我看管起来,我再这样地请求。”
“等一等,等一等,”西蒙阴险地悄悄说:“既然你这样地感觉不安,我们会把你的事搞出来的。”
于是他去找提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