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鲁博打开沙丁鱼罐头的时候,他确实要失去耐心了。约好是在三点碰头的,她现在在哪儿呢?她大概不会胡编,说买一双半筒靴和六件衬衫需要一整天吧。他再次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眉毛都要倒竖起来了,额头上也添上了一道粗粗的皱纹。在勒哈弗尔,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可是在巴黎,他想像有各种各样的危险、阴谋诡计和潜在的诱惑。一股热血冲上他的脑门,从前那个工班人的拳头,就像在推车似的,突然握得紧紧地。无意中他又变成了一个粗野的人,在这种盲目的冲动下,他会把她捶碎的。

塞薇莉娜兴高采烈地推开门,一脸灿烂的笑容。

“是我……嘿,你一定以为我迷路了吧?”

二十五岁的她,时常成为被关注的焦点,身材窈窕,玲珑有致,只是配上她小巧的骨骼,略显丰满。乍一看,她并不夺目,脸微长,嘴巴略大,但是配上她灵活,湛蓝的眼睛浓密乌黑的秀发,自有一股说不清的风情。

由于她的丈夫不回答她,而且继续用她十分熟悉的游移和不安目光审视着她,于是解释说:

“呃,我一路小跑而来……你想像一下,没法搭上一辆公共马车,又不愿破费钱租一辆小马车,我就跑来了……瞧,我一身热汗!”

“得了吧,”他不耐烦地说,“你不会让我相信,你是从便宜商场里出来的吧!”

但是立即,她以小孩般的俏皮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并用她的胖乎乎漂亮的小手捂住他的嘴说:

“坏蛋,坏蛋,你闭嘴!……你很清楚我多爱你。”

她身上散发的单纯、灼热,永远会使鲁博束手投降,往往他也被这天真所感染、感动,让一次次的猜疑融化在长长的热吻与紧紧地拥抱之中。她喜欢躺在他的怀里,让他爱抚她,哄她。他疯狂地亲吻她,而她却不还吻。这个大女孩子,以一种子女对待长辈的感情对待他,令人感到她是一个情窦未开的情人,以及那无尽的活力与青春,这正是鲁博的一个隐忧。

“那么,你没有把便宜商场的东西抢劫一空?”

“呃,是的,我将讲给你听……不过,我们先吃东西吧。我饿死了!……啊,你听好,我给你买来一份小礼物。说,‘我的小礼物。’”

她调皮地把笑容贴上鲁博的脸颊,将手放进口袋,却迟迟不肯拿出。

“快说,‘我的小礼物’。”

他也笑了,像老好人似的。而且终于说了:

“我的小礼物。”

这是她刚为他买的一把小刀,来代替他丢掉的地一把,十五天来,他一直为此而懊恼,现在看到这把精致的象牙柄小刀,禁不住高兴地叫了起来,并舍不得放弃一分钟,就熟练地使用起来。看到他高兴,她也高兴,并开玩笑地让他给她一个吻,这样就可以不割断他们之间的友谊。

“我们吃饭,我们吃饭,”她重复着,“不,不,我求你了,不要马上关窗,我还热得要命!”

她也到了窗边,并靠在他的肩膀上,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注视着车站那一大片地方。这一时刻,浓烟已经散去,在罗马街房子的后面,一轮金铜色的太阳降落在浓雾之中。下面,一部调配机车,把开往芒特的列车带到了规定的轨道,这列车将在四点二十五分出发。车头把它推到长长的站台,停在月台挑棚下面,然后摘钩。下面,在环城线的停车库里,缓冲机的撞击声告诉人们,临时加车已经挂好。在铁轨的中间,只有一部慢车的重型机车停在那里,司机和司炉被旅途的仆仆风尘粘得全身黑乎乎的。机车纹丝不动,好像很疲倦,喘着气,只有安全气门泄出一丝气流。它等着人家给它让出一条道,好回到巴蒂尼奥勒停车场。一个红色信号灯一闪一灭,车头开了过去。

“看这些多维尼的小姑娘,多么快乐!”鲁博一边羡慕地说着,一边离开窗口,“你听到刚才钢琴的弹奏声了吗?……我刚刚见到了亨利,让我带个问候给你。”

“吃饭了,吃饭了”塞薇莉娜大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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