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非常恶劣。整个夜里都下了雨,冰冷的细雨湿透了全城;冰雪又因融解变成了一堆黄色的、流汁般的污泥。从正午十二点半起,交易所周都在流水。到廊檐下和大厅中来躲雨的人群现在已经很多。不久,那些还在滴水的雨伞便把交易大厅弄成了一个污水大泥沼。墙上的污垢这时也发潮了,庁内只有从玻璃屋顶射来的一些黄红色的微弱白光,呈现出一派绝望的忧郁景象。

在一些流传着的恶意谣言中,还有若千奇奇怪怪的故事扰乱了人的头脑。所有的人,只要一进门,便用眼睛寻找萨加尔而且盯住他。他还在他原籴的位置上,站在他经常站的那根柱子背后。他的态度还是与平常一样,而且和胜利时的态度一样。他的态度是表示真诚的偷怏和绝对的信心。他并非不知道昨夜在小型夜场交易中世界银行已跌了三百法郎,他也预感到有一个极大的危险,他已预料到那些赌空头的人在猛烈的袭击;但是他觉得他的作战计划是不可攻破的,德格勒蒙那套扭转乾坤的手法,出人意料地开来一支数百万法郎的生力军当然能扫荡—切,能再一次保证他的胜利。固然,这时他已经没有饯了,世界银行的库存已经空了,他连几生丁钱都搜索光了;但他并不失望,他请马佐再转一期帐,并把德格勒蒙财团要出面支持世界银行的事都告诉了马佐。他获得马佐的信任已到了这种程度,这位经纪人居然可以不要求他再付保证金便又接受了他买进几百万的委托书。他们彼此定卞的策略是:交易所”开盘时,便不让世界银行下跌,以后一直坚持,战斗,等到援军的到来。规在的情势是那样的严重,以致马西亚和萨巴达尼那一套狡猾手段已经不起作用了,因为事实的真象已成为流言所传的那样;他们跑来公开和萨加尔谈论,随后他们便带了萨加尔的最后吩咐分别去告诉那些有关的人们:一个是跑到廊擔下告诉拿丹松,另一个是跑—到经纪人办公室告诉马佐。

这时是一点差十分。由于肝病发作而脸色惨白的莫塞到了;昨天夜晚,他的病症竟使他两眼未合。他叫皮勒罗尔注意,今天交易所中所有的人都象病了一样面带黄色。只有即将来临的灾祸才会纠正他那游侠骑士的说大话作风的皮勒罗尔放声大笑说:“啊,是你,的亲爱的,只有你才这样胆战心惊。所有人都很愉快。我们要给坏事的人吃一下苦头,叫他以后永远不会忘掉这件事。”

实际是,在往常的令人忧虑的气氛中,在红黄色的光线照射下,交易大厅的确有黯然神伤的景象,特别是在那些低微的呻吟中令水感觉到这一点。在行情上涨的,要日子里,那里充满了喧哗、激动,从各方面涌出胜利者兴高采烈的浪潮;今天可不是这样的一个日子了。人们仿佛在一个病人居住的屋子中一样,不跑,不叫,也不溜来溜去,而且用低声说话。虽然人数已经相当可观,人们要竭尽气力才能走动,但这里却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呻吟,只传播着一种令人恐惧的低语,只在耳边交换着一种不幸的消息。很多人不说话,脸色发青,面部紧缩,眼睛张得大大的,失望地在侦探别人的面孔。

“萨尔蒙,你没有什么话说么?”皮勒罗尔问,话语中充满了欺压人的讽刺。

“当然!”莫塞喃喃地说,“他和别人一样,他没有什么话要说,他也怕呢。”

的确,在众人无言的、郑重的等待中,这一天,萨尔蒙的沉默已再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

但在萨加尔的周围,特别有一群顾客在忙碌着,他们希望获得一句指示,他们因没有把握而在战栗。到后来人们才注意到德格勒蒙并没有来,重新变为卢贲忠实走狗的雨赫也没有来,他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在一群银行家中间的戈尔,装作对一桩大投机很热中。博安侯爵,已经超脱了命运的变化,安详地摆动着他那贵族式的、苍白的小脑袋。不论怎样,他总是有胜利的把握的,讶为他委托甲各彼卖出世界银行的数宇和他委托马佐买进的一样多。萨加尔还受了另外一群人的包围,这群人是他的信徒,是一些老实人。萨加尔对他们显得特别亲热,使塞第尔和莫让特都安了心;这两人嘴唇在发抖,眼睛因求人帮忙而湿润,他们在四处找寻胜利的希望。萨加尔猛力地握着他们的手,用紧紧捏着的方式来暗示他允诺他们绝对胜利。以后他以能消灾避难、经常幸福的人的态度,抱怨他遭到的一件不幸事件说:

“你们看我有些惊吓吧。在这种大冷的天气,别人竟丢了一朵茶花在我的院子里,它冻死了。”

这句话传开了,他很怜悯。他竟这样地确有把握!在这样紧张关头,关心一朵朵花!而且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人们看不出这是否一种假面具,用来隐藏可以叫别人愁死的焦虑!

“这个家伙,多么美!”让图鲁在刚才回来的马西亚的耳边这样说。

恰在这时候,萨加尔在招呼让图鲁。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分钟,他还想起了一件事,他想起有一天下午他同让图鲁一道看见过桑多尔夫男爵夫人的马车停在布龙尼亚街。在这样恐慌的日子,它还停在那里么?那位马车夫,高高地坐在他的位子上,任凭雨打风吹,仍保持着他那磐石般的僵化姿态,而男爵夫人则坐在关着的玻璃窗后等牌价……难道今天是那样么?

“当然她在那里了,”让图鲁小声回答说,“她是全心全意和你一道的,她决不退缩……我们全体都在这里,我们坚守着我们的岗位。”

虽然萨加尔对这位夫人和别的人是否有忘我精神总有些怀疑,但对于让图鲁所表现的这种忠实是感到愉快的。再说,他的狂热病已使他变为盲目,他还相信他带奢他背后一群股东可以走向胜利。这些股东,有的是恭顺的人民,有的出自上流社会,他们受到人的逢迎后,就变为盲目的崇拜者;那些漂亮的妇女和女仆混在一起,都怀有一种热忱的信仰。

最后,钟声响了;这钟声在那无数受惊吓的人头上掠过,成了一种悲恸的瞀号。马佐杷委托书交给佛罗里以后,又回到场内籴了。这时佛罗里匆匆忙忙地跑到电报台那里,心情也异常不好,因为他固执地要和世界银行站在一边,近来已经赌输了。这一次因为他在商行的门背后偷听到德格勒蒙要伸手援助的话,所以他想在这一次决定性的战斗中再冒一下险。场内和交易大厅都是一样的沉闷。从前一届交割期以来,经纪人都感到他们脚底下的地仿佛在动摇,他们觉得征兆是那么严重,连他们都感到了不安。部分崩溃已经出现了,市场萎缩了,负担不起重压,因此从各方面都发生了裂缝。那每十年到十五年总出现一次的大灾祸,即是说,狂热病发作到了极点时赌场的致命危机之。这危机可以断送交易所,可以吹起一阵死亡之风扫荡交易所一难道即将来临么?在年金证券交易处,在规货交易处,叫声都仿佛互相堵塞着听不见了。到处都拥挤不堪。在这些拥挤的人群之上,是三个价记录员的黑色恻影,他们把钢笔拿在手上,时时在等待着。两手扶着红缄栏杆的马佐,顿时看见池形交易场另一边的甲各彼,在用他深沉的声音喊叫:“我有世界银行……二千八,我卖世界银行……

二千八是昨夜小型交易场收盘时的牌价。为了立刻防止跌价,马佐认为最好是照这价钱买进。他提高了他的尖嗓门,压过其他一切声音说,“二千八,我要三百股世界锒行,请你过来!

开盘的牌价便这样确定下来了。但这牌价却不可能维持下去,各方面的拋售都汇在一起了。在半点钟之内,马佐拚命地挣扎,但结果只能维持到跌势稍稍迟缓一点罢了。他所惊讶的是场外的交易也没有给他任何支持。拿丹松在干吗呢?他还在等他送买进的委托书来呢〗后来他才明白拿丹松在那里玩弄巧妙的手段,他由于有犹太人的嗅觉,巳获悉了真正的情况,所以他一面替萨加尔买进,一面就为自己卖出。马西亚居然死死地站在买方而以赌多头的入自居了;他这时连气都喘不来;来,跑来告诉马佐说,场外也垮下去了。马佐头昏了,他放出他最后的炮弹;

本来他是准备有歩骤地使用他的委托书,等到援军的来到;但是他却一下把委托书全部用光了。这样牌价略为提高了一点:从二千五又升到了二千六百五;行情简直乱了,是一种大风暴雨日子里的突然跳动。一刹那间,马佐、萨加尔,以及那些相信战斗计划的人,都有了无限的希望。既然这时又开始上升,这一来就得胜了;如果他们的后备军再从旁来袭击那些赌空头的家伙,他们由失败而溃退的话,那么这一次的胜利更令人震惊了。这时有一种愉快的空气。塞第尔和莫让特几乎要吻萨加尔的手,戈尔也走了过来,让图鲁失踪了,他去告诉桑多尔夫男爵夫人好消息去了。人们看见小佛罗里这时面容焕发,正在找寻目前当他代理人的萨巴达尼,他要再委托他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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