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说完了以后,他抬起头来用他那暗淡无光的眼睛望着她说:

“喂,你向我说的这一切话,你的意思是要叫它在我这方面起什么作用?”

他表现出这样的镇静和毫不关心的态度,使她惊讶了。

“我觉得,既然你在赌空头这一方……”

“我?谁告诉你说我在赌空头?我从来不到交易所去,我也不作投机生意……你所说的一切与我都毫无关系!”

他的声音是那么坦率,使这位心神不定还带忧惧的男爵夫人最后几乎相信了他的话;但她发现在他乐观的态度中,好象也有许多不自然的成分。显然他是一个已经完结了的男人,没有任何情欲,所以他对她有一种轻视,他是在那里玩弄她。

“喂,我的好朋友,因为我很忙;如果你没有更要紧的话要对我说的话……”

他简直把她打发到了门口。于是,她生了气,她忿怒了:

“我信任你,我首先向你说话……这简直是一种真正的侦探工作……你不是曾经答应过我么,说如果我对你有好处的话,你也可以对我有好处,给我一个指导……”

他站起来打断了她的话。他是从来不笑的,只稍稍冷笑了一下,对这位年轻美貌的妇女这样粗暴地愚弄一下使他感到有“一个指导么?是的,我不拒绝你,我的好朋友……那么,请听我,巴。你不要赌,永远不要赌。赌钱是会把你变丑的。一个女人赌钱是叫人讨厌的。”

当她非常生气地离开了那里的时候,甘德曼就,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婿关在屋子里分配工作了;他立刻派人去见甲各彼和其他经纪人,以便准备下一天的大规模的行动。他的计划很简单,过去由于谨慎,由于不知道世界银行的真象所不敢冒险作的一切,这一次可以大胆作去了;现在他既知道世界银行的资财已经枯竭,再不能维持它的牌价,他就该以他大量的拋售来压倒巿场了。他象一个将军一样,他的间谍已将敌人的弱点向他报告,他就准备一举而结束战役;他把他十亿资财的巨额准备金支了出来。逻辑终于胜利了,一切股票的牌价超过它所能代表的实际价值时,最后总要遭到惩罚的。

恰巧这一天,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萨加尔凭着他的嗅觉已获得了危险的警告,他于是跑到德格勒蒙那里去。他心情十分紧张,觉得时间已经迫切,非打击赌空头的人一下不可了,如果他不愿意遭到他们致命打击的话。他的这种高见使他很苦恼,要征服世界,还得动员六亿金钱大军。德格勒蒙在他皇太子宫殿似的大褛里,以他平常的和悦态度招待他。他们周围都是有价值的图画和奢侈辉煌的装饰;这些东西全是每一个交割期交易所付给他的差额购买来的,谁也不能确切知道这种装饰的背后他是否还有一点儿可靠的东西。因为运气不一定可靠,所以他始终是受到威胁的。在这以前,他并没有叛变过世界银行,他拒绝抛售,故意表示绝对的信任,他很满意他有一种漂亮的赌术。

多头的人的态度;再说,多头也使他获得了巨大的利润。他是绝对不喜欢走错踭的;在十五这一关恶劣的交割期以后,他到处宣称他坚信世界银行还会回涨;不过他仍然一面在作侦探工作,只要一有严重的情况发生,他还是准备倒向敌人那一方的。萨加尔的拜访,萨加尔所表现的不寻常的精力,萨尔向他陈述要把所有市场上股票都收买光的非凡的意见,真使他佩服已极。这是疯子,但战争上和金融上的伟大人物,岂不每每都是疯子才更容易成功么?他正式答应萨加尔明天交易所开盘时—定帮助他。他已经买了很多股,他还要到他的经纪人德拉罗克那里去再叫他买进一些;至于他要去看的那些朋友以及他可以拉拢来作援军的财团更不消说了。照他说来,他可以有一亿法郎的数字,这是一支可以立刻送上战场的生力军。这,够了。萨加尔神采奕奕,对胜利已有把握,亍是立刻决定了作战的计划。这是从著名的将官那里学来的一种不常见的大胆旋转运动战:首先,在交易所开盘时,来一个前哨小接触,引诱那些赌空头的人,使他们产生信心;随后等到他们获得10歩的成功以后,即是说等到牌价下跌以后,德勒蒙和他的朋友带着炮兵大队来了,出人意料的千百万的金钱,从战场的一条隙口杀了进来,找着那一长串赌空头的队伍,然后把他们压倒在地下。这是给他们的一种压迫,一种屠杀。他们两人握过手后带着胜利的笑容分手了。

一点钟以后,因为有人请德格勒蒙吃饭,他去换衣服;桑多尔夫男爵夫人却在这时突然来拜访他。她的思想极度混乱,突然灵机一动想来征求德格勒蒙的意见。有一时期人们曾经传说她是他的情妇,但实际上,他们之间无非是男女间自由交往过密的友谊而已。两个人都有些矫揉造作,彼此又了解得过分清楚,因此不能达到发生以欺骗为手段的那种恋爱关系。她把她所—怕的事,她会见甘德曼以及甘德曼如何答复她的情形都向他说了;她只隐瞒了一件事,就是她干这些事的动机是急于出卖萨加尔。德格勒蒙很愉怏,想杷她吓得更厉害一点来取乐。他用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说甘德曼申明自己并未赌空头的话,他相信可能是真的。试问谁能够彻底知道?交易所本来就是一座黑森林,而且是一座黑夜里的黑森林,每一个人在其中只有摸索着走。在这样的黑暗中,如果我们不幸要听别人臆造的荒诞和矛盾的说法的话,我们一定会自己撞破脑袋的。“那么,”她焦急地问,“我不应当拋售了。”

“拋售?为什么?你瞧,这简直是发疯!明天,我们就是市场的主人了,世界银行将回涨到三千一百的。不管出现了什么/你总得坚持下去,一到收盘时,你就会高兴的……我没有别的话告诉你了。”

男爵夫人走了。当德格勒蒙总算穿好了衣服以后,突然又听见门铃在响,表示第三次有人来访问他。啊!对这个访问者,不!他不打算招待了。恒是,当佣人把德拉罗克的名片摆在他面前时,他又立刻叫人请他进来。因为这位经纪人非常激动,却半天不说话,于是德格勒蒙就杷他们的室内佣人打发走了;同时他也站在那架穿衣镜前打好了白领带。

“我的亲爱的,你瞧,”德拉罗克以一种内场人的亲热态度说,“我是全仗你的友谊才敢把这件事信托你,你说是么?因为这件事真太微妙了,……”你想想看,我的妻舅甲各彼对我很好,他刚才把人家准备好的一种突击行动告诉了我。说明天交易所中,甘德曼和别人已经准备好要轰炸世界锒行。他们要把一切般票,全部投入市场……甲各彼已得到了委托书,他是跟着来的……”

“见鬼!”脸色发白的德格勒蒙单单流露了这样两个字。

“你知道,我那里有一大批顾客,都是委托我买进的,是的,数目是一千五百万,干吗让他们束手待毙?……你说是么?我就叫了一部车子,我在那些可靠的顾客那里兜了一个圈子。这办法是不合适的,但我的用意是善良的……”

“见鬼!”德格勒蒙又叫了一声。“总之,我的朋友,你在搞买空卖空,我来是要你增加你在我名下的保证金,否则,我要请你改变你赌的方向。”德格勒蒙大叫起来:

“改变吧,改变吧,我亲爱的……啊!再也不干了,活该;我,不能够在一个要倒闭的公司里干下去!这是毫无益处的英雄主义……“你不要再买进了,抛售吧!我在你那里差不多有三百万,卖掉吧,全部卖掉吧!”

德拉罗克说他还要去看其他顾客,他要告辞了;—是德格勒、蒙拉着他的手,热烈地握着:

“谢谢你,我将永远也忘不掉。卖吧,全部卖掉它!”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又把佣人叫来,以便把头发和胡子再整整好。啊!这是多么错误呀!这一次,差不多失败了,让人玩弄得象一个小孩I这就是同一个疯子打交道的结果。

这天晚上,在八点钟开场的小型交易所内,恐慌已经开始了。这个交易所设在意大利大街人行道上国立歌剧院的进口过道下。这也是属于一种场外交易,是在一群小伙计、跑街、下流的投机家的乌合之众中进行的。有一些小商贩在那里走动,还有拾香烟头的人在那来去的人群中弯着腰寻找他们的目的物。这里有一堆不肯分散的人,他们堵塞了大街;那些逛街的人有时把这堆人挤在一边,有时甚至于把他们冲散,但他们最后又聚拢一起。这天晚上,那里的人,竟有两千之多。这时天气阴暗而昏沉,是大寒之后行将下雨的征兆,因此对,们说来,还有一种温润之感。市场极为活跃,各方面都在拋售世界银行,行情降得很快。不久,谣言便出现了,产生了越来越大的焦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人们轻声地根据那些下委托书的跑街或者那些执行委托书的场外交易员,列举那些拋售者的名字。既然大户都在这样拋售,一定还有更严重的情况在后面。从八点到十点,这简直是一种混乱的局面,所有感觉锐敏的赌徒都改变他们的方向;甚至于还有这样的人,竟获得机会由买方一变而为卖方。这正如大难临头的前夕,人们是在一种发高热的不安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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