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加尔故意使用一种策略来激怒毕式/他说别人还他的钱已有原来这笔帐的四十倍,他买这张借据用的钱肯定不到十法郎。果然,毕式忿怒得喘不过气来了:

“好,就讲这件事吧,你们都会这样说……这笔三百法郎的债之所以达到七百多法郎,还包括了利息是不是?……但这件事于我有什么关系呢?别人不还钱,我控告了他,打官司价钱贵,活该!这是他自己的错。当我用十法郎买一张借据,别人就还我十法郎,这也许是可以了结的。但是我的冒险的奔走,我的脑力劳动,是的,我的知识不是白费了?恰好,来一下吧,我们就讲若尔当的事情,你可以问问坐在这里的这位太太。是她在经手这件事!啊!她跑了多少次!活动了多少回!她为这件事上各报馆的褛梯,穿破了鞋子,而各报馆对她象对待一个叫化婆一样把她赶出门外,也从不告诉她若尔当住在哪里。这件事,我们动了好几个月脑筋,我们在那上面有我们的梦想,我们把它当作我们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拿每小时半法郎来计算,我们在这件事上所付的代价已相当可观了!”

他十分激动,他愤愤地作了一个手势,指着放满他房间的那些文件说:

“我这里有价值两千万以上的借据,出这些借据的人,各种年纪,各种社会地位,渺小的或伟大的都有……你要不要,我只要一百万就卖给你……当你想到有一种欠债的人,我追他还款竟追了二十五年!为了从他们身上取得可怜的几百法郎,有时甚至于还不到几百法郎,我得忍耐多年,我要等他们事业成功或者承继了什么财产……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欠债者中绝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人,他们就睡在那里,你看看这个角落上那一大堆东西!这是完完全全等于零的,这个,或者还只是一些原料,我要从这些原料中挤出生命来,我的意思是说挤出我自己的生命来,天晓得,我做多么复杂的研究工作,要给我多少苦闷……那么,当我终于发现了一个人,他有偿付欠债的能力,你想我能不挤尽他的血么?啊,不!那样,你也许会相信我太愚蠢了,你或者也不至于那样愚蠢吧,你!”

萨加尔不愿意多争论而耽误时间,他打开了他的皮夹子。

“我给你两百法郎,请你把若尔当的借据交给我,便算完全偿清这笔帐。”

毕式因忿怒而跳起来。

“两百法郎,绝对不行……要付三百三十法郎十五生丁,我连一生丁也不能让。”

萨加尔知道明晃晃地摆出来和摊开的金钱是有一种力量的,所以他用他的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用他极镇静而有把握的态度说了两次,三次:

“我只给你两百法郎……”

这个犹太人心里明白和解是更理智的,所以结果便同意了,可是他的声音仍然带有怒意,眼睛里也含着眼泪。

“我太好说话。多么亏本的生意呀……这肯定是剥夺我,揩我的油……算了吧!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也用不着说别的了,再设法找别的钱吧!是的,到那一大堆东西中,再去搜寻二百法郎吧!”

随后,他开了一张收条,并写了一个纸条给法院的执达吏,因为若尔当的文件都在执达吏那里。这时他站在他办公桌前叹了一口气,他是那么地心绪不宁,几乎就要让萨加尔走掉了,倘若不是梅山提醒他的话;梅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一动和说一句话,只有在这时她才开口:

“喂,那件事呢?”

毕式突然想起来了,他可以施行拫复了。但是他事前准备好的一切,他该如何叙述,该如何提出问题,谈话该从何处入手才算得聪明……在他急于说出事实的忙乱心情下,却一下子忘、记了。

“那件事,真的……萨加尔先生,我曾经写了信给你。我们现在有一笔老帐要共同来清理一下……”

他伸长了手去取出有关席加尔多的卷宗,把它打开在他面前。

“一八五二年你是住在哈尔卜街一个带家具的旅馆里,你签了十二张五十法郎的借据给罗莎丽,沙威夷小姐,她那时才十六岁,一天晚上你在楼梯上强奸了她……这些借据就在这里;你连一张也没有偿付,因为在第一张借据未到期前你就跑掉了,住址也没有留下。最糟糕的是你签的还是假名字‘席加尔多’,那是你第一个老婆的名字……”

萨加尔脸色十分苍白,听着他说话而且望着他。他突然奠名其妙的一阵激动,过去的一切印象都出现在眼前了。他感到—切都在崩溃,仿佛一把巨大的、看不清楚的铁锤,打在他的头上。他开头就受这惊吓,不知所措,只好吞吞吐吐地说: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些借据?”

随后他用他颤抖的手,匆匆地又打开他的皮夹子,他只想付钱,以便马上收回这个倒霉的卷宗。

“没有利息吧,是么?……这是六百法郎……啊,关于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宁可付款,不辩论了。”

他把那六张钞票递给毕式。

“等一荟吧,”毕式推开了萨加尔的钱大声说,“我还没有说完呢……你看见坐在那里的这位太太便是罗莎丽的表姐;这些借据是属于她的;我无非是替她催问这些债款,……这个可怜的罗莎丽被你强奸之后便变得四肢无力不能工作。她遭遇一连串的不幸,这位太太杷她接在她家里住,她便死在她的家里,死的时候模样很惨。这位太太如果她愿意,会告诉你这许多事情的。

“这些事情真惨!”梅山中止了沉默,用她的尖嗓门强调说。

惊恐万状的萨加尔刚才已经把她忘了,这时才掉头望着她;

她象一个泄了一半气的橡皮口袋,在那里缩成一团;她象一只吃人肉的鸟,专在倒了号的股票上作着不清不白的交易;这人一直是使萨加尔见了发愁的。他看见她在这件讨厌的故事中竟然也插了一手。

“可想而知,这个可怜的女人,的确叫人伤脑筋,”他呻吟着说,“但是倘若她死了,我倒真没想到……总之,这里还是只有六百法郎。”

毕式第二次拒绝接受他的钱。

“对不起,还有一件你完全不知道的事,她生了一个小是的,一个小孩,他已经有十四岁了,他的样子象你象得到了你自己也无法否认的程度。”

萨加尔大吃一惊,重复地说了几次:“一个小孩!一个小孩!

随后,他突然一下子把那六张钞票放进皮夹。他并且镇定而大胆地说:

“啊!这个,你说,你是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如果有一个小孩,那我一个苏也不能付你了……孩子应当继承他母亲的财产,所以这六百法郎将来应当属于孩子,将来他还可以要求超过这笔钱的一切东西……有一个孩子,这倒是很好的事,这也是很自然的事,一个人有一个孩子倒不坏。这反而使我很快乐,一句话,他还可以使我更年轻呢!……孩子在什么地方?我想看一,为什么你不立刻把孩子带来?”

现在倒轮着毕式惊讶了。毕式想起自己长期来一直犹疑不决,想起嘉乐林夫人无限的小心谨慎,竟不把维克多的存在告诉他的父亲。于是他也不能自制了,他开始作最粗暴和最复杂的解释,他把梅山所需索的六千法郎的借款和养育费,嘉乐林夫人预付了两千法郎,维克多的可怕天性以及他进了儿童习艺所等,周时都说了出来。萨加尔在一旁听见每一个新的细节时都暴跳了一下。怎么,六千法郎!反过来讲,谁说这不是对孩子的剥夺?预支两千法郎!人们竟如此大胆去敲诈他女朋友中的一位夫人两千法郎呀!这是一种盗窃行为!这就是欺诈取财!这个小东西,上苍明白,他们没有好好养育他,倒还希望他付款给对孩子施以恶劣教养的负责人!他们难道以为他是一个傻瓜么?

“一个苏也不行!”他叫起来,“你听见了么?你休想在我的口袋中取出一个苏来!”

毕式面色惨白,站在桌子面前。

“这件事我们等到将来看吧。我一定要拖你去打官司!”

“你不要说这些傻话。你很知道法院也不会管这类事情的……如果你想威胁我的话,这更是异想天开;因为我,我什么都不在乎。甭说一个孩子,但是我告诉你,这倒使我高兴呢!”

梅山这时正堵着门口,萨加尔不得不把她推倒而从她身上迈过去然后才出了门。她气喘吁吁,用她象笛一般的嗓门在楼梯上这样骂道:

“流氓!丧良心的!”

“你会得到我们的消息的!”毕式咆哮说,他赶紧把门关上了。

萨加尔非常恼火,他叫车夫直接转回圣拉查尔街。他急于要见一见嘉乐林夫人,他毫无困难地就走近了她,他立刻责备她不该给他们两千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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