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我们永远不应当把钱拿来这样抛撒……为什么你不征求我一下意见就这样作?”

她很诧异他终于知道了这件事,因此一句话也不说。那天她认出的那封信果然是毕式的笔迹;现在,既然别人已替她把秘密和盘托出,她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东西了。但是她始终还在迟疑,因为这个男子这样随便地询问她反而使她摸不着头脑。

“我想省得叫你担忧……这个不幸的孩子已堕落到了那种程度……我原打算老早就把一切向你说明白的,如果不是有一种感情……”

“什么感情?……我要向你承认我并不了解。”

她并不想解释,更不想遒歉;她是那样有勇气生活的一个女子,现在却为忧愁、为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的情感所侵占了。至于他呢,他还正在继续欢叫,高兴;他真正变年轻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向你保证,我很爱他……你把他放在儿童习艺所,稍稍教养他一下,你作得很对。但是我们得到习艺所去把他接出来,我们要替他请一些教员……明天我就去看他,是的,明天,如果我不是太忙的话……”

第二天要开董事会。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也过去了,萨加尔却找不出一分钟的空余时间来。他还常常谈到孩子,可是总是推迟去看孩子的日期。他的生活,有被上涨了的江水推动着滚滚向前一样。在十二月的初旬,狂热病又有了一次大发作,世界锒行的股票牌价已达到二千七百法郎。这种狂热病的发作继续震撼着交易所的空气。最坏的是令人不安的消息越来越多。在一种难以忍受和日益增长的令人忧虑的情况中,牌价仍然在猛涨。从这时候,人们已在大声传说世界银行将发生不可避免的灾祸了。只是行情仍然上涨〗不断地上涨,仿佛有一种神异的、强大的、顽固的力量在支持这种上涨,拒绝承认那非常明显的事实/萨加尔则在他胜利的浮夸的幻象中生活,他仿佛围着一个下着黄金雨的光轮,而这些黄金是他使它降落在巴黎的;

不过他仍然很锐敏,他已感到地下埋了地雷,并且已裂了缝,时时烕胁他要在他的脚底下完全崩坍。因此,虽然每一交割期他依旧胜利,他仍然不能不攻击那些输得已经很厉害的赌空头的人。

这些肮脏的犹太人有什么值得如此热中的事呢?他最后不是把他们通通打垮了么?特别使他生气的是他嗅知除了甘德曼外还有其他的卖方,或者还可能是世界银行自己队伍中的人,这一定是一些叛徒,信心动摇,急于获利,竟倒戈站在敌人的阵营里!

有一天,萨加尔在嘉乐林夫人的面前发出了这样的怨言,因此她认为应当向他说话了。

“你知道,我的朋友,我也卖了,我……在行情到了两千七百法郎的时候,我把我们的最后一千股都卖出去了。”

他简直惊呆了,似乎是面临着最可怕的背叛行为。

“你已经卖了,你!你!我的上帝!”

她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捏着,她非常窘困,她只好提酲他,说这件事她同她的哥哥是在事前告诉过他的。她的哥哥现在还在罗马,写给她的一些信说到这种疯狂的上涨时都焦愁得要命;信上说他不了解这种上涨的原因,他认为必须设法予以停止,否则就有一筋斗跌入深渊的危险。昨天她还收到了他的一封信,正式叫她把股票卖掉。于是她就卖了。

“你,你!”萨加尔反复说,“原来是你在打击我,我还处于暗处!我所买进的股票原来是你的!”;

照他的习惯,他并不生气。但她对他给她的这种压力,却感觉到格外痛苦。她很想叫他理智一点,叫他放弃这个无情的斗争,因为这斗争的结果只是一场残杀。

“我的朋友,你听我说吧……你想一想,我们、的三千股已经变成七百五十多万了,这难道还不算是一种出乎意料的、不近人情的赚项么?对我说来,这些钱真使我害怕,我还不敢相信它会属于我……但是,问题并不仅仅关系到我们个人的利益。你应当想想把财产交在你手里的众人的利益;你拿到这个赌场上去冒险的千百万金钱,是大得可怕的数目。为什么你要维持这种无理的上涨呢?为什么你还要刺激它上涨呢?各方面都有人向我说,最后结果一定要出大乱子,而且绝对不可避免……你也不可能使它永远继续上升,再说,银行的股票行情相等于它的实际价值也算不得是一件耻辱呀!反之,这是银行的信用稳固,是它的成功。”

但是,他凶横地站了起来。

“我要那牌价达到三千……我已经买了,我还要买,除非到死为止……是的,我要死,一切都要和我一道死,如果我不干,如果我不把牌价维持到三千!”

在十二月十五那个交割期以后,牌价上涨到二千八百,二千九百法郎了。到了十二月二十一日那一天,交易所在疯狂的人群的骚动中,宣布牌价到了三千零二十法郎。没有真理,没有逻辑,价值的观念也变了质,而旦到了失掉一切真实意义的程度。有人在传说甘德曼已改变了原来的稳健习惯,开始进行可怕的冒险了。好几个月来,他都在维持空头,他的损失一期比一期大,因为每一个交割期行情都在陆续上涨,而且暴跳。有人已经开始说甘德曼也可能垮台呢。一切人的头脑都反常了,人们在等待寄迹的出规。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站在暈高峰的萨加尔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他是王,但他有一种不敢承认的坠落的恐惧。当他的车子到达伦敦街,在世界银行的得胜的王宫之前,一个佣人急忙跑下来,铺开一张地毯,从衣帽间的台阶起铺到人行道的最边沿。于是萨加尔很愉怏地离开车子,他以贵胄的身份进了银行;因为贵胄,人们是不让他的贵步踏在街道的公共石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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