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先生,”伯爵夫人继续说,“我决定做一件过去我一向讨厌的事。……是的,把金钱拿来活动一下,把它拿出来生息,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我知道,我理解的生活方式已经太陈腐了,谨慎到了愚蠢的程度;但是,你怎么说呀?从吃奶时候起就有的信念我们是不能够轻易反对的。我的想象是只有土地,只有大量的地产才能养活象我们这样的人……不幸是……那大批的地产……”

她稍稍红了一下脸,因为她这时到了她不得不承认她一向竭力隐瞒的破产情况。

“大批地产不再存在了……我们已经受到了苦难……我们只剩下一份田庄了。”

萨加尔为了使她不致难堪,于是更进一步夸奖她的意见,精神振奋地说:

“是的,夫人,什么人也不靠土地生活了……旧的地产,已经是一种快没落的财富方式。这种财富方式,再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因为这种方式会使金钱呆滯;倘若把这些金钱拿来流通,或者以发行货币的方式,或者以买卖各种证券的方式,无论是商业性质或金融性质的都可以,我们都可以叫这笔钱一个变成十个。同时,这也是世界行将革新的一种方式;因为没有金钱,什么也都不可能;没有流动性的金钱渗透到各方面去,科学也不能应用,全世界最后的和平也没有……啊!地产!它和巴达车一样地过时了!人们会带着价值一百万的土地而饿死,但人们只要有二十五万投进一个较好的商业中去就可以生活,因为在商业中他可以得到百分之十五、二十甚至百分之三十的利润。”

伯爵夫人以一种无限的忧愁,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我不十分同意你的意见,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荷包,”终还是那么一个时代,觉得这类子事是叫人担惊受怕的,仿佛它始终是一件坏事,一件禁止做的事……只是我并不是一个人,尤其是我应当想到我的女儿。几年以来,我存了一笔钱,啊,一笔很小的款子……”

她的羞赧重新流露出来:

“是两万法郎,在我的抽屜里一动也不动。将来,我或者会受到一种良心上的责备,如果把这笔钱这样放着不叫它生产;既然象我的朋友告诉我的话一样,你的事业是好的,既然你将要做的事是我们大家都想做的事,是我们最热忱地想做的事,所以我就要冒险……总之,如果你能够把你银行的股票给我留一些,留—万到一万二千法郎的股票,我必定慼谢你。我坚持要我的女儿伴着我来,因为不瞒你说,这笔钱是她的。”

一直到这时候,阿丽丝都没有开过口,虽然她的目光聪明而活跃,但神色是谦逊的。她做出一种温柔的责怪人的动作说:

“啊!我的?妈妈!我所有的东西哪一件不属于你呢?”

“你的婚姻呢?孩子!”

“但是你知道我是不愿意结婚的呀!”

她这句话说得太快了一点,她那孤独的悲哀却在她尖汇的声音中透露出来。她的母亲用一种饱含痛苦的目光看了她—眼,使她不说话了。两个人又对瞧了一会,她们所痛苦的,所要隐蹒的一切,她们彼此都分担了责任,她们彼此再也不能互相说谎话啊!

萨加尔非常感动。

“夫人,现在股份已经没有了,但我还是可能替你们找着。

是的,如果必要的话,我把我的让一部分给你们……你的行为使我无限感动,你这样的信任,使我感到非常光荥……”

在这一刹那间,他真自信会替这两位不幸的女人弄到一笔财产,那些将降落在他的头上和他的周围的黄金之雨,至少有一部分,他是准备分给她们了。

这两个女人站起来,告辞了。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伯事业直接透露出一句有暗示性的话:

“我的儿子斐帝郎,他现在罗马,我收到了他来的一封令人发愁的信,说到由于我们的军队要撤退的消息公布后所产生的种种惨象。”

“忍耐一点吧!”萨加尔坚信地声明说,“有我们在,是可以把—切都挽救过来的。”

在彼此深深的敬礼以后,他伴着她们走到了楼梯口,这一次为他相信外间已经空了,所以就从那候客室经过。可是,当他!来的时候,他却看见一个约有五十岁的人坐在那靠墙壁的板凳上,这人高而千瘪,穿一套工人们星期天穿的衣服,还有一个十八岁的痩削的、面色苍白的美丽的女孩子伴着他“怎么?你要什么?”

年轻的女孩子首先站了起来,那个受着这样粗暴对待的男子,作了一番不清不楚的解释。但萨加尔却说:

“我已经叫人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呢?……那么,请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德若瓦,先生,我是同我的女儿娜达丽一道来……他的说话又含糊不清了;不能忍耐的萨加尔正准备把他赶出门去,但最后却突然听清了他的话,知道他是嘉乐林夫人很久以来都认识的一个人,是她叫他在那里等他的。

“啊,你是嘉乐林夫人介绍来的。你应该立刻就说出来呀……请进来吧,快一点,因为我饿极了。”

进了办公室,他让德若瓦和娜达丽站着,自己也不坐下,目的是为了能够快一点打发他们走。马克辛姆从伯爵夫人出去以后,就离幵椅子;这一次他并不表示他的谨慎小心而回避开,反之,他还以好奇的态度盯着这两位新来的人。德若瓦冗长地叙述着他的历史:

“就是这样,先生……我就请了长假,到嘉乐林夫人的丈夫举里约先生的办公处去作一个佣工;举里约先生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批发商人;随后我又到菜市场上的一个经纪人郎伯尔蒂野先生的家里去作事。后来,我又在一个银行家勃勒索先生家里作事,这人你是认识的,两个月前才用手枪打破自己脑袋死的。

这样我就没有工作了……首先,我应当向你说,我已经结了婚了。是的,我讨了我的女人若瑟斐尼,那时我正在举里约先生家里;她呢,她在先生的嫂嫂勒维格夫人家里当厨娘。勒维格夫人也是嘉乐林夫人认识的。随后,当我在郎伯尔蒂野先生家里做事的时候,我的女人就不能到我那里去,因为她已在格勒乃尔的—个医生勒诺丹先生那里做事了。随后,她又到郎必多街三兄弟公司去做事。在这公司中,象见了鬼,始终没有我的位置……,“说得简单一点吧,”萨加尔打断他的话说,“你来是想在我这地方找一个位置,是么?”

但是德若瓦却坚持要详述他的生命中的悲哀遭遇,他的恶运使他和一个厨娘结婚,而他永远无法同她在一家人家做事。

他们几乎等于没有结婚一样,他们一直没有两人共同的一个房间,他们只能在卖酒商那里见面,在厨房的门背后拥抱一下。

可是一个女儿生出来了,这便是娜达丽,他不得不把她放在奶妈的家里一直养到八岁。后来有一天,父亲,感到孤独,才把她领回来养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于是他倒变了女儿真正的母亲,抚养她,送她进学校,以无限的关心来监护她,内心充满了越来越强烈的对女儿的爱。

“啊,先生,我可以说,她是叫我满意的。她既有教养,而且很诚实……先生你看得出来,她那种乖巧是没有人可以和她比的。”

的确,萨加尔觉得她很妩媚,这是巴黎大街上的一朵金色的花,有一种瘦弱的美;在鬈曲的米色头发下面,露出一双木眼睛。她让她的父亲夸奖她,在她的那么清澈的眼睛中,她对于父亲这种专横的,不受人侵犯的自私主义,十分谨慎,因为不谨慎于她也没有好处。

“那么,先生,你看她是已到了结婚的年纪了,而且恰恰又有一个好机会,那就是我们的邻居作纸匣的工人的儿子。这孩子是愿意自立的,他只要求六千法郎。这并不多,他很可以娶一个有更多一点嫁妆的女孩子的……我应当向你说,我的女人已经死了,那是四年前的事,她倒还绐我们留下了一点点储蓄,这是她当女厨娘的小小的出息,你说不是么?……我现在有四千法郎;但是四千总不会变成六千;那位青年又很急,娜达丽也……,听着这些话的青年姑娘,用她的那么冷静、那么坚定的明晰,的目光微笑了,用下巴匆匆地表示了她同意她父亲的话。“的确,我不开玩笑,我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论用什么方式。”萨加尔又重新打断了他的话。他已经对这人下了判断:是一个笨家伙,伹是个好人,是个正直而又能遵守严格纪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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