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话中断了,她乐极了叫了一声。“你们瞧,那不是真可爱吗?”

几位夫人走了几步,发现面前在中央大厅里,夹在丝绸部和手套部中间,有一个新开办的花卉和羽毛部。在天窗的耀眼的光辉下,一片庞大的花丛,一个高大得像是一棵橡树般的白花束。装饰在下面的是一些花粧子,有堇花,铃兰花,水仙花,雏菊花,各式各样花床上的纤美的白花。其次升起了一些花球,有带点肉色显得很柔和的白玫瑰,有尚未染上洋红的团团的白牡丹,有闪着黄色星点子的细丝的白菊花。而且花卉始终是向上升,枰秘的大百合花,春天的苹果花枝,喷香的丁香花束,一片无穷无尽的花一直升到二层楼上,像是被这群白花的气息飞扬起来的一些鸵鸟毛的羽饰、一些白色羽毛,浮在上方。整个的一角是一些附属装饰品和橘花的花冠。那里有一些金属品的花卉——些银制的蓟花和银制的麦穗。在那些洋纱、丝绸和丝绒中间,在簇叶和花冠里,一滴滴的胶汁作成了露水珠,成群的飞鸟当作帽子,有一些黑尾巴紫色的鹎鸱和肚子上如霓虹的彩色那样变化的七色鸟。

“我要买一根苹果花枝子,”玛尔蒂夫人又说。“你们说好吧?这真媚惑人……还有这个小鸟,你看,瓦郎蒂诺。啊!我要把它取下来!”

这时,居巴尔夫人在人群的漩涡里停住不动,她觉得厌烦了。最后她说:

“好吧!我们让你去买你的东西。我们要上楼去啦。”

“不要,等等我吧!”另一个大声喊。“我也要上楼去……楼上有香水部。我一定要到香水部去看看。”

这一部是昨天成立的,设在阅览室的隔壁。戴佛日夫人为了怕楼梯的阻塞,便说要乘电梯上去;可是她们必得放弃了这个念头,在电梯的门口排了一长排的人。最后她们到了楼上,从饮食间前面走过去,那里变成那么混乱,一个稽查必得节制人们的食欲了,只允许一小伙一小伙贪吃的頋客走进去。就在饮食间,这几位夫人已经嗅到香水部的气味了,一种像被包在小袋子里的沁人的香气,把一个大厅都熏香了。人们在争购一种香皂一本店特制的乐园香皂。在玻璃柜台里,在水晶板的架子上,排列着一罐一罐的润肤剂和香裔,粉盒和胭脂盒,香油瓶和化妆水瓶;同时细刷子、梳子、剪刀、香药瓶,专有一个橱柜。售货员们把他们所有的白瓷壶和白玻璃瓶子加以巧妙的装潢。但是最令人兴奋的,是在正中央的一座银喷泉,一个牧羊人站在一片花丛上,从那里继续不断地流出了一股堇色的水流,在金属的盘子里发出了音乐的响声。一种美妙的香气向四周飘散,路过的女人们向里边浸湿她们的手帕。

“到那边去!”当玛尔蒂夫人装满了洗浴药、磨齿粉和美发水的时候,她说。“现在箅是完啦,我跟着你们走吧。去找德,勃夫夫人。”

可是在中央正楼梯的平台上,日本货又把她们留住了。自从慕雷拿冒险当娱乐、连他自己也未曾预想到会有巨大的成功,在同一场所设置了一个摆着几件旧古董的陈列小桌以来,这一个柜台已经扩大了许多。有很少的部在创办时是像这样不起色的,可是现在泛滥着一些古铜、古象牙和古漆器,它每年做到一百五十万法郎的生意,它把全部远东的古董搬了来,有些旅行家替他到宫殿和庙堂去搜罗。此外还要办几个部门,他们准备在十二月里试办两个新部,以便填充冬天萧条季节的空档:一个书籍部和一个儿童玩具部,这些部也必然会扩大起来而且扫除了邻近的买卖人家。有四年的工夫就足够使日本货部把巴黎全部爱好古董的顾客吸引来了。

尽管戴佛日夫人心怀怨恨发了誓什么东西都不买,这一次她却在一件细巧雅致的象牙制品前屈服了。

“把这件东西给我送回去,”她在附近的一个收银台匆促地说。“是九十个法郎吧?”

及至看见玛尔蒂夫人和她的女儿埋头在挑选一些挑担子卖的瓷器,她便牵住居巴尔夫人又说:“我们在阅览室再跟你们见面吧……我真的要去坐一会儿了。”

到了阅览室里,这两位太太必得站立着。围着那张布满了报纸的大桌子,所有的椅子都被人占去了。有些胖男人鼓着肚子倒仰着在读报,绝没有客气的念头让出他们的位置来。几个女人在写信,鼻子一直碰到纸上,仿佛要用她们帽子上的花把信纸遮起来。再说呢,德,勃夫夫人并没有在那里,昂丽叶特不耐烦了,这时她看见了瓦拉敖斯,他也在找他的女人和他的岳母。他鞠了躬,最后他说:

“她们一定是在花边部里,真没法把她们拉出来……我去看看。”而且在他走去以前他还豪侠地给她们找到了两个座位。在花边部里,每一分钟拥挤都在增长。白色的大展览用最纤美的和最珍贵的白色物品得到了胜利。那里的敏锐的诱惑——种疯狂的欲望的冲击,使所有的女人都中了魔。人们把这一部改变成一座白色教堂。一些绢网和一些镂空花边从高处垂下来形成白色的天空,有一片云纱把早晨的太阳遮掩。围着柱子挂着马林花边和瓦郎西恩花边,挂着舞女的白色裙裾,展开了一片白色颤动一直垂到地面。然后在四面八方,在所有的柜台上,是一片雪一样的白色,有像一阵气息那样轻飘的西班牙的绢花边,有在细密的网孔上绣着大花朵的布鲁塞尔花边,有手工的刺绣和图案颜色比较浓的威尼斯剌绣,有阿郎松剌绣和像宗教那样富丽堂皇的布鲁日花边。这像是服装之神在那里造了他的白色的天幕。

德,勃夫夫人徘徊在陈列品前,心里有一种肉欲般的要求,要把手伸进织物里去,同她的女儿走了好半天以后,刚才决定要杜洛施拿阿郎松刺绣给她看。首先,他拿出了一种仿制品;可是她要看真正的阿郎松,她不满意这些三百法郎一米的小装饰品,她要那些上千法郎的下摆装饰,八九百法郎的手帕和扇子。柜台上立刻盖满了一笔财富。稽查茹夫在一个角落里,未曾放松过德,勃夫夫人,尽管后者表面上逍遥散步,他却站在拥挤中间不动,露出淡然的态度,眼睛始终盯在她身上。

“有手工刺绣的围巾吗?”伯爵夫人问杜洛施。“请你拿给我这个店员被她们耽搁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了,可是她的气派那么堂皇,有一个公爵夫人的身材和声音,他便不敢拒绝她。不过他很踌躇,因为店员受到告诫不许把珍贵的花边这样地堆积着,而且上个星期他让人偷盗了十米的贵重花边。但她同他打麻烦,他便让步了,把那堆阿郎松刺绣放开了一会儿,到他身后边一个抽屉里去取她所要的围巾。

“您看,妈妈,”勃郎施说,她在旁边搜寻着一个装满廉价的小瓦郎西恩花边的盒子,“可以拿这个作枕头。”

德,勃夫夫人没有答腔。她的女儿转过了她那松软的面孔,看见她的母亲两手插入花边中间,正要把阿郎松刺绣的裾饰溜进她的大衣袖口里去。她似乎并不诧异,她用本能的动作向前一步遮挡着她,这时茹夫突然间站到她们中间了。他弯下腰来,对着伯爵夫人耳边,发出很有礼貌的声音悄悄说:

“夫人,请随我来。”

她暂时反抗了一下。

“可是为什么呢,先生?”

“请随我来,夫人,”稽查并不提高声音反复说。

她的面孔现出了苦恼,用眼向她的周围迅速地扫了一遭。然后她服从了,又恢复了她那高傲的风采,随在他身边走去,像是一个皇后惠然信赖着一个副官的保护。拥挤在那里的顾客甚至没有一个瞧见了这个场面。拿着围巾又回到柜台前面来的杜洛施,张开大嘴,看见她被带走:怎么!她也是的!这么高贵的夫人!真是所有的人都要搜身啦!没被人带走的勃郎施,从远处随着她的母亲,她滞留在摩肩擦背苍白面色的人群中间,一半觉得有义务不能离弃她的母亲,一半又惧怕跟母亲一起被扣留。她看见母亲走进了布尔当寇的办公室,她只是在门前徘徊。

刚刚被慕雷摆脱掉的布尔当寇,恰巧正在那里。照例,这些有声望的人所犯的这一类的偷盗,是由他来宣判的。很久以来茹夫便在窥伺她,曾经把他的怀疑略微告诉给布尔当寇听;因此,当稽查把这事草草地向他讲了一两句的时候,他并不感到惊异;再说呢,像这么异乎寻常的一些事例,是从他的手上经办过的,他扬言女人对服装的追求一旦着了迷,便什么事都能作得出来。由于他不能不顾全经理同这个女盗窃素常的交际关系,他便对她表露出十分的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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