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买了杜威雅尔老旅馆吗,那一座跟我比邻的老石头房子?”最后他突然地问了。

哈特曼男爵略微踌躇了一下,然后他否认了。可是慕雷注视着男的面孔,开始微笑;从这时起他就扮演着一个诚笃的青年人的角色,开胸见怀,办事坦白。

您瞧!男爵先生,既然我喜出望外地得到同您见面的光荣,我就必须坦白说出我的心里话……啊!我并不想探听您的秘密。只是我要把我的事情向您全盘托出,我认定再也找不到比您更高明的人了……

再则我要求您的指教,我老早就想来拜访,可是又不敢。”

他果真坦白地说出来了,他述说他的开端,甚至并不隐瞒他在胜利中间所度过的金钱上的危机。一切都列举出来,那一系列的扩张,那继续不断重投人到事业里去的利润,他的职工加人的金额,每一次大倾销这店家把全部资金像赌在一张牌上那样投出去时它在生存上所冒的危险。不过,他所要求的并不是金钱,因为他对于他的顾客怀有热狂的信心。他的野心愈来愈强,他建议男爵同他合作,把他在梦想中所看见的巨大的宫殿由不动产信托公司供给他,在他这方面,他将贡献出他的天才和他已经创立的商业。现在只要进行估价,问题就解决了,由他看来再没有事情比这更容易的了。

“您要拿您的地皮和房产去做什么用呢?”他固执地问着。“当然,您是有打箅的。可是我相信你的主意绝不及我的主意高明……您想想这件事。我们要在这地面上建造一座货品陈列馆,我们拆毁或是重修一些房屋,我们创办巴黎最大的商店一收入有几百万的一家百货商场。”他信口溜出他内心的呼声:

“如果我能够不找您也做得到啊!可是现在您掌握了一切。其次我将永不会有足够的资本……好吧,我们必须要得到谅解,不然那真害人啦。”

“您真心急,亲爱的先生!”哈特曼男爵无动于衷地说道。“您真会想!”

男爵摇摇头,继续微笑着,他决心不以诚相见。不动产信托公司的计划是要在十二月十日街上建造一座同大旅社对抗的豪华的建筑,成为吸引外国人的中心场所。不过,这个旅馆所要占据的只是马路边上的地皮,所以男爵仍然可以接受慕雷的建议,处理其余的几排房子,那些房子面积也非常大。然而他已经给昂丽叶特的两个朋友投过资了,有点厌烦这个亲切的保护人的虚名。其次,虽然他具有活动的热情,肯敞开钱袋来帮助所有的聪明勇敢的年轻人,但慕雷的这种猛进的商业天才,给他的恐惧多于给他的诱惑。这个巨大的店铺,不是一种狂想的、不谨慎的经营吗?像这样全无限制地扩大百货生意,不是要冒着一定失败的危险吗?总之,他是不相信的,他要拒绝。

“毫无疑问,这个主意看起来很动人,”,他说,“不过这是一个诗人的主意……你到哪里去找顾客来装满这么一个大殿堂呢?”

慕雷暂时沉默着注视着他,仿佛对他的拒绝感到惊奇。这是可能的吗?像他这么一个嗅觉敏锐的人,他是在所有深奥的地方都嗅得到金钱的!于是猛然间,慕雷作出非常耸动人的手势,指着客厅里的几位太太,大声说道:

“顾客嘛,她们就是呀!”

阳光暗淡下去了,金红色的云雾变成了一片褐色的微光,在丝绸的帐幕和家具的面上,映出临终的告别。在暮色来临的这个时间,有一种亲密的气氛把这间大客厅掩埋在微温的柔静里。这时,德,勃夫先生和保尔,德,瓦拉敖斯正站在窗前谈话,他们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花园的远方,几位太太凑拢来,在屋当中坐成一个裙衫的狭小圈子,发出笑声和轻微的谈话声,热烈地发问和答话,表现出女人关于消费和装饰品的全部热情。她们在谈论服装,德,勃夫夫人在描述一件跳舞衣裳。

“首先,是一件透明的紫色绸衫,上边是老式阿郎松花边的褶子,有三十公分长……”

“啊!这是可能的吗!”玛尔蒂夫人插嘴说。“有些女人真幸运!”

哈特曼男爵随着慕雷的手势,从敞开的门口,观望着那几个女人。他用一只耳朵倾听她们谈话,同时这个年轻人被要征服他的欲望燃烧着,愈加热中地谈下去,给他解说新型百货生意的机构。这行生意在目前是以继续迅速地运转资金为基础,它的关键是要在一年之内尽可能让货物多出几次手。比方说,这一年他仅有五十万法郎的资本,运转了四次,便作到了二百万的生意。这是太可怜啦,进一步可以增加到十倍,因为据他估量再过一个时期他的某些部门一定会做到资本的十五倍到二十倍。

“男爵先生,您知道整个的手段就在于这一点。这是很简单的,可是必须要想办法。我们不需要大批运转的资金。我们唯一的努力就是要非常迅速地把买进的货物卖出去,以便换取另外的货物,这样可以使资本得到多次的利润。用这种方式,极小的获利我们也能够认为满足;我们的一般开销高到百分之十六,而我们从货物上只赚百分之二十,所以只有百分之四的利润;可是当我们大量地而且不断交替地运转货物,结果还会赚到几百万……您懂得我的意思吧?再没有比这更明白的事情了。”

男爵重新摇摇头。这个人曾经接受过最大胆的计划,至今人们还在谈说在煤气灯最初试验时期他那勇往直前的精神,但是这一次他却依然觉得不妥而且固执己见。

“我很了解,”他答道。“您为了要卖得多,所以卖得便宜,您为了卖得便宜就必须卖得多……只是,要非卖不可,所以我再提出我的问题:您卖给什么人呢?您怎能希望维持住这样大的销货量呢?”

从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话声打断了慕雷的说明。这是居巴尔夫人的声音,她说她只喜欢衣服前摆上有老式阿郎松花边的镶边。

“可是,亲爱的,”德,勃夫夫人说,“前摆上倒也同样镶着花边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富丽的衣裳。”

“你看!你这个主意不错,”戴佛日夫人接着说。“我已经有了几米长的阿郎松花边……我一定要再找点来镶边。”

话声又低下去,变成了一片窃窃私语。她们所谈论的价钱刺激起她们的欲望,这些太太们是一大把一大把地购买花边的。

“喔!”最后慕雷能够讲话的时候,他说,“一个人懂得售货的时候,他要卖什么就卖什么!我们的胜利也就在这里。”

然后他用他南方人的热情,用唤起人们想象的热烈辞句,说明了新型商业的经营。首先是存货多所发挥出来的十倍大的力量,多少种商品都集中在一起,互相支持,互相推动;从来不脱销,永远把当令的货物摆在那里;顾客们从这一柜台到那一柜台觉得被吸引住了,这里买料子,那里买线,又在别的地方买一件大衣,一件一件都备办齐全,然后又碰到一些没料想到的东西,不禁要买些又漂亮又不合用的物件。其次,他又赞扬了明码标价的优点。百货业的大革新就是从这一作为出发的。假如说老式的小商业都在摇摇欲坠,那就是因为它们支持不住由于标价所引起的低廉价格的竞争。现在,这种竞争是在大众的眼前公开》进行的,从陈列品前面走过去就可以知道价格了,每一家店都在降低售;,满足于最小的利润;绝没有欺骗,绝不能老在一件东西上动念头,把它双倍价钱出售借此捞一笔,而是用加速经营的办法,把各种货物规定出百分比的合理利润,从销货的良好运转谋利,而越是在光天化日下进行,获利也越大。这不是一种惊人的发明吗?这种发明在市场上会掀起大风波,改变巴黎的面貌,因为这种发明是用女人的血肉造成的。

“我有女人支持我,其余的我一概都不在乎!”他说,这是热情逼迫他吐露出来的一种野性的自白。

听见他这么一喊,哈特曼男爵似乎受了感动。他的笑容失掉了讥讽的意味,他注视着这个年轻人,逐渐被他的信心征服了,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嘘!”他摆出一个长辈的慈爱神情悄悄地说,“她们会听见你的话。”

可是那些太太却在一起抢着谈话,那么兴奋,连彼此的话也听不见了。德,勃夫夫人刚描述完一件晚会的服装:一件紫色绸子的外衣,镶着打结的花边;上身胸颈开得很低,肩部又是打结的花边。

“你们会看得见的,”她说,“我用缎子给我作了一件同样的上身……””要是我的话,“布尔德雷夫人插嘴说,”我要作丝绒的。啊!好便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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