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这样决定吧,”他又说,“我们标价五法郎六十生丁……您知道,这几乎仅是买进的价钱。”

“好的,好的,五法郎六十生丁,”慕雷急忙说,“要是我一个人作主的话,我愿意亏本卖出。”那个部主任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啊!那对我是再好没有了……那样会把生意增加三倍,讲到我个人的利益又可得到大笔的收人……”

然而布尔当寇却保持着严肃的神色,紧咬着嘴唇。他是从总的利润中抽取百分比的佣金,所以他并不要减低价格。监督标价,不让布特蒙单单贪图增加销货数字而以过低的利润卖出,正属于他的管理权限。

再则,这种广告作用是他想不透的事情,因此他又陷入旧有的忧虑里。&他大胆表示了他的反感,说道:“如果我们的卖价是五法郎六十生丁,就等于赔本卖出,因为我们〔、必须先打上开销,那是相当大的……随便什么人都要卖七个法郎。”慕雷立刻火起来了。他张开手,拍拍绸子,兴奋地大叫着:“这个我是懂得的,所以我情愿给我们的女顾客讨个便宜……说真的,我的朋友,你从来也不了解女人的心理。你要了解她们会抢购这种绸子的!”

“当然了,”那个合伙人固执地说,“可是她们越抢购,我们的损失也就越大。”

“在这样东西上我们损失几生丁,我是十分愿意的。以后呢?如果我们把所有的女人都吸引了来,如果我们用小惠掌握住她们,让她们站在我们大堆的商品面前,受着诱惑,疯狂地购买,毫无计箅地倒空了她们的钱包,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最要紧的,我的朋友,是要燃起她们的热火,这样就必须用一种商品骗住她们,哄动一个时期。以后,你可以卖别的货物像任何人家一样的贵,而她们仍然相信你家的东西卖得便宜。例如说吧,我们的“黄金皮革”这种薄绸子卖七个半法郎,随便什么地方都卖这个价钱,也同样可以当作特价品充过去的,那就足够弥补‘巴黎幸福’的损失了……你看着吧,你看着吧!”他的话很动听。

“你明白了吧!在八天以内,我要用‘巴黎幸福’造成市场上的大波动。这是我们向幸运的一次突击,它可以挽救我们,它会使我们飞腾起来。你将只听见人们谈着这种东西,从法国的这一头到另一头都将知道这个蓝色和银色织边的东西……你将听到我们的竞争者愤怒地抱怨。小商家又要失掉一只翅膀了。让那些害风湿病的小商人都葬送在他们的地窖里面吧!”

检查货物的店员们,在老板的四周,微笑静听。他喜欢谈话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布尔当寇又让步了。这时一个箱子已经空了,有两个店员又另外打开一个。

“制造商倒是不开心哩,”布特蒙接着说。“在里昂,他们都生您的气,他们认为您这样贱卖会叫他们破产……您知道,高日昂对我公开地宣战了。是的,他发誓说宁可给那些小店家长期信用贷款,也不肯接受我的价格。”

慕雷耸耸他的肩膀。

“如果髙日昂不讲道理的话,”他答道,“高日昂会倒霉的……他们抱怨什么呢?我们付现款,他们的产品我们全部收下,作这么一点事情他们所得的方便也就不少啦……再则,受惠的是大众,还有什么话可讲呢。”

一个店员清理了第二箱,同时布特蒙对照货单清点匹数。另一个店员在柜台的一端,照报出的数字记下来,于是核对结束了,部主任在货单上签了字,这个货单必须送到总账房去。慕雷又看着人们工作了一会儿,大家围着卸下来的货物忙碌着,货物堆得高高的,威胁着要塞满了地下室;然后,他再不多说一句话,现出了一个队长对他的队伍表示满意的神情,走开了,布尔当寇随着他。

两个人慢慢地在地下室里走。这里那里,从风窗射进来一片灰白的亮光;在黑暗的角落里,沿着狭长的走廊,煤气灯不断地燃烧着。走廊里有些小仓库用铁栏杆隔开,放着存货,各部装不下的货物就放在里面。老板走过的时候,看了看暖气设备,这是要在下星期一第一次开放的,他又看了看一间小消防室,里边放着一个巨大的计量器,装在铁笼子里。厨房和餐室,是由旧仓房改成小小的房间,在左首,面对着盖容广场的角上。最后,在地下室的另一头,他到了送货部。凡是顾客不带走的包裹都送到这里来,排列在桌子上,分成几个部分,每一部分代表巴黎的一区;然后从跟老埃尔勃夫正对面的大楼梯口流出去,装上停在人行道上的货车。在妇女乐园机械化的运转里,米肖狄埃街上的这个出口,就是把圣奥古斯丹新街坡道上吞进来的一些货品,经过楼上各部的手续以后,再不停息地吐出去。

“康皮昂,”慕雷向送货部主任说,这人是一个瘦面孔退役的军曹,“昨天下午两点钟左右有一位太太买了六套床单,为什么晚上没有送到呢?”

“那位太太住在什么地方?”这个职员问。“在里佛里街,阿尔及尔街角上……戴佛日夫人。“在早晨这个时间里,放包裹的桌子是光光的,每一分区里只有昨天晚上剩下的几个小包。康皮昂查看了一张登记表以后,便在那几包东西里搜寻,布尔当寇注视着慕雷,心里想这个家伙,即便夜间在酒店的餐桌上,在情妇的安乐窝里,什么事情都想得到,什么事都用心。最后,送货部主任査出了错误:收银台发错了号码,这包东西又退回来了。

“是哪一号收银台发错了的?”慕雷问。“你说的是十号,对吧?”

然后转过头来向他的助手说:

“十号收银台是阿尔倍,对吧?……我们去跟他谈一谈。”

可是在他到店面里巡行以前,他要上邮购部去看看,邮购部设在三层楼上的几个房间里。所有各省和国外的订货汇集在这里;每天早晨他要去看看信件。两年以来信件一天一天地在增多。起初这一部只有十个职工,现在已经需要三十个人以上了。人们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一边的人拆信,另一边念信;还有一些人把它们分类,每一件按次序编出一个号码,再写在架子上;然后把信件分发给各部,等到各部把货物送来的时候,照着号码的次序,一件挨着一件把货物摆在架子上。以后就只有核对和包扎了,这工作是在隔壁的一个房间里进行的,那里有一班工人从早到晚钉钉子捆东西。

慕雷提出了他照例的问话:

“今天早晨有多少封信,勒瓦奢?”

“五百三十四封,先生,”这一部的主任回答。“在星期一的大倾销以后,我怕人手又要不够用了。昨天的工作就多得我们几乎做不完。”

布尔当寇点点头表示满意。他未曾箅计到星期二就会有五百三十四封信。桌子的周围,职工们拆信和念信,揉皱了的纸张不断发出响声,同时在架子前面货物已开始来去不停。这是店里最复杂和最重要的一个部门:人们经常要拼命地干,因为照规定,每天早晨收到的定货单必须在当天晚上全部发出。

“如果你需要的话,勒瓦奢,可以给你增加人手,”慕雷终于答道,他一看就断定这一部的工作情况很好。“你是知道的,在工作需要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拒绝添人的。”

在上一层,在屋顶下,是女售货员住的宿舍。可是他又下楼来,走进跟他的办公室相接的总账房间。这间关闭着的屋子有一个铜边的小玻璃窗门,通过这个窗口可以看见里面墙壁上安装着一个大保险箱。两个会计正把销货的会计主任郎姆每天晚上交来的单据集中起来,随后付给厂商、职工,也就是全部靠这个店为生的人。账房间跟另外的一个房间相通,里边摆着绿色的厚纸板箱子,有十个职工正在核对发票。

其次又是一个写字间一一核算室:六个年轻人伏在黑色的账桌上,身后边有一堆登记簿子,他们对照销货记录簿算出售货员的百分比的账目。这种工作是刚刚创办的,办理得并不好。

慕雷和布尔当寇从会计室和稽核室走出来。他们走进另一个写字间的时候,几个鼻子朝天在说笑的年轻人,都吃了一惊。慕雷并不叱责他们,只向他们解说一种制度:他们每一次在销货员记录簿上查出了错误,他就付给他们一小笔奖励金;他走出去以后,那些职工停止了说笑,仿佛受了鞭策,开始热心地工作,寻找错误。

到了店面的一层,慕雷一直走向十号收银台去,阿尔倍郎姆正在修理指甲等待顾客。自从时装部主任奥莱丽太太替她丈夫谋得了会计主任的位置,又替她的儿子得到了一部门的收银台,人们就常常说这是“郎姆王朝”,遴个儿子是一个高大的小伙子,面色苍白,品行不端,干什么都干不成,给她造成很大的忧虑。可是慕雷到了这个年轻人面前,却避开了:他讨厌担负一个宪兵的任务而有伤他的优美,他讲究风度和战术,希望自己始终扮演一个可爱的主宰的角色。他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布尔当寇一下,这个一脑袋数目字的人,平素专管执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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