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星期以来,浪漫的巴黎人可以自以为处在奈斯勒之塔的最可怕的夜晚中。人们只谈论神秘的失踪。一位先生出去到大街上抽一支雪茄,他的泪流满面的妻子已经徒劳地等了他15天;一个小男孩被拐走了,那时他的保姆正在和一位马戏演员闲聊,一个年轻姑娘上街去买一点胡椒,她走得如此远、如此远,人们再也没有见到她。

罗康博尔胜利了。人们嘲笑蓬松·迪·泰拉耶先生在巴黎的街道和房舍内布下的各种圈套。不信神的人说,这纯粹是惊恐万状的小说家的幻想和创造;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暗楼梯,没有任何暗道,没有任何砌死的地下室。而现在人们在人行道上走不了十步就要跌进可怕的洞穴里。

我说的是严肃的报纸报道的情况。《小报》的读者生活在狂热中;他们知道坚持什么,阅读这些今天成为历史的小说使他们明白了犯罪的各种罕见的卑鄙行为。每天晚上,他们料想会失踪,会被带走,而夜里他们梦见他们躺在这些地道的深处,小说家们带着完全清醒的他们在这些地道里散步。

有一些轻浮的读者巴不得被带走。这些人每天夜里看见玛格丽特·德·布尔高涅的亡灵邀请他们在金房子的一个单间里进晚餐。他们吃着龙虾,他们冒的唯一风险是死于不消化。

我认为应当安慰那些惊恐万状的人,并且使那些等待着好运的人失去任何希望。我的两位好朋友曾经被带走,他们允许我讲述他们的奇遇。但愿事实和真相平息那些过于激动的人的幻想。

雅克,一位持怀疑态度的作家,习惯于不相信悲剧小说里的任何话语,在这些小说里巴黎布置得就象夏特莱剧院一样。他到处说时髦的小说家嘲弄公众,与其这样扯谎,不如说出一点真相。有一天,他甚至大胆地藐视那些神秘的力量,打赌说他将在卡卢塞勒广场中央度过整整一夜,第二天可以平静地回家。

这个可怜虫做了他宣布要做的事。直到凌晨两点,他踱来踱去,数着铺路石,无聊得要死。他愿意为了被带走而付出一切,他叫在他周围转来转去的警察滚蛋,警察的在场可以赶走恶棍们。

当圣·热尔曼·罗克塞鲁瓦的时钟缓慢地敲响两点的时候,那个被我的朋友雅克当作警察的人向他扑来,并且想把他摔倒在地。

“喂!朋友,”雅克叫道,“不要使用暴力……你要我跟你走:好吧!在我前面走吧。”

“至少我得把你的眼睛蒙起来,”那个穿黑大衣的人嘟哝道。

“没有必要:我自己会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好吧,让我们快走:我的脚冷。”

于是,他们一个跟着另一个,向西岱岛走去。

“你搞错路了,我的好人,”雅克说,“那儿有残砖碎瓦。犯罪的地区改变了……你赶紧把我弄失踪吧,因为我腻了。”

他们终于走进了一条小街,雅克轻松地登上又陡又窄的楼梯。于是有人把他带进一间挂着黑色窗帘的房间;在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两个人,他们戴着面具,穿着深色的宽大睡袍。

“你想失踪,”一个声音说,“你会失踪的。”

“我求之不得,”雅克庄重地回答道,他觉得听出了那人的声音。

“这么说,”戴面罩的人继续说道,“你认为小说家们在说谎;如果我们恢复你的自由,你还敢说人们不可能在凌晨两点,在卡卢塞勒广场中央被带走吗?……”

雅克仔细地听着这个人的声音,他以前一定听到过。他终于回想起来了:“没错!”他对戴面罩的那个人叫道,“你就是蓬松·迪·泰拉耶先生!”

于是他摘下了罗康博尔的面罩。所有的同谋,所有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发出绝望的低声埋怨,并且脱下使他透不过气来的面罩。于是雅克认出了桌子周围的那些时髦的小说家,那些把巴黎变为一个两层底、充满暗抽屉的盒子的人。

“先生,”蓬松·迪·泰拉耶先生终于以窘迫的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由于读者们开始发现我们在说谎,也由于他们对我们的作品感到腻烦,我们觉得有必要做一个小小的广告,同时不时地带走一个安分的市民。这会使我们的故事具有极大的真实性……啊!别害怕,在八到十天之后,我们把这个市民还给他的家庭,我们威胁他,如果他敢于说出真相的话,要把他重新带走……请你为我们保守秘密……让,把这位先生带回去,去为我们把圣一德尼街的服饰用品商找来。”

我的朋友雅克保守秘密,但是我可以说出真相。愿那些发抖的人们放心吧:那些神秘的失踪只是时髦的小说家为自己做的巧妙的广告。

我的朋友皮埃尔的故事是同样令人宽慰的。皮埃尔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自命不凡,并且非常多情。自从人们谈论神秘的失踪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觉;他坚定地认为,奈斯勒之塔的美好夜晚将重新开始。

我好不容易才阻止他在报纸的第四页刊登如下的广告:“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希望尽快失踪;每天夜里,在午夜和凌晨一点之间,到香谢丽舍大街的圆形广场找他。”

终于,在一个举行舞会的夜晚,一位戴着面纱的妇女和他攀谈,用柔和的声音问他是否希望跟她走。皮埃尔热情地接受了她的提议。戴面纱的女人把他弄上一辆马车;她蒙上他的眼睛,并且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马车行驶了好几个小时。它终于停住,皮埃尔被带进一个小客厅;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经摆好,分枝吊灯在晶质玻璃器皿上投下明亮的光芒,菜肴的香味和紫罗兰与茉莉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

四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郎赤裸着肩膀,嘴上挂着微笑,半躺在深红色的小巧的长沙发上。她们站起身亲切地迎接皮埃尔。他从她们漫不经心和随随便便的举止上很快明白她们是上流社会的妇女。

大家开始进餐,大吃大喝。皮埃尔沉醉在亲热的表示、爱情的吐露和撩人的目光中。说真的,他有点受宠若惊,他宁可和一个女人私奔。他的好运使他痛苦:他象一个喜欢得到爱抚的孩子那样陷在四个陌生女人的手中。

“男爵,”一位金发女郎对她的邻座说,“给我一点山鹬肉……啊!您瞧这可爱的孩子黑色的眼睛多么大。”

“还有多么细的小胡子,侯爵,”邻座回答道,“我呢,我还能吃许多奶油巧克力圆糖。”

宴会继续进行。女郎们用大玻璃杯饮着上等酒,她们吃着最精美的菜肴,味道好极了。皮埃尔从来没有出席过这样的盛宴。他看着客厅、金黄的吊灯、摆满盘子的桌子;他想着那些刚刚消失的一道道菜和一个个瓶子,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上帝!这些女人该多么有钱。”

天大概已经亮了;但是厚实的窗帘阻止阳光进来。在吃餐后点心时,出现了奇观。女郎们有点醉了;她们说着隐语,差点厮打起来。皮埃尔陷入无限的欢乐中,迷茫地看着她们。随后她们决定要改换装束。她们离开了宴席,皮埃尔独自一人留下,在桌子上沉沉入睡了。

他就这样长时间地呆着,陷在梦乡中。一阵巨大的声响把他弄醒;他感到被一只粗糙的手摇晃着。

窗户敝开着,大街上挤满了行人和车辆。一道灰暗的暮色射进客厅,显出长沙发的磨破的织物和墙上变得灰暗的镀金饰物。一位套着白色围裙的餐馆伙计拉着皮埃尔的胳膊,并且冲着他的耳朵叫道:

“喂!先生,你得付帐,然后赶紧跑吧。”

皮埃尔半醒过来。

“结帐,”他结结巴巴地说,“去找玛格丽特·德·布尔高涅……我们在奈斯勒之塔……把我扔到塞纳河里,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伙计生气了,把五百三十二法郎和几个生丁的帐单拿给皮埃尔看。这是晚餐的价格。年轻人完全醒了,睁开惊恐的眼睛,断言他不欠一个苏,说他是被几个女侯爵和女男爵带到一个隐蔽的享乐处进晚餐的。

“女男爵,女侯爵!”伙计笑着高叫道。“你是和克拉拉、蓬波奈特·路易斯和波玛蕾一起进晚餐的……这几个可怜的姑娘大概饿得要命,于是她们发明了一个奇特的办法让人替她们付钱吃晚饭……好了,先生,到付款处去吧……”

但愿这个教训对那些希望失踪的年轻人有所启发。女人们,在我们的时代,不再杀死她们的情人,但她们相当干净利落地把被她们劫走的先生们的口袋掏空。

在巴黎还有许多其它的神秘失踪。

有约十二位丈夫寻找他们的妻子。八天后,她们回来了,仅仅声称她们不能说她们来自何处,因为她们作了可怕的宣誓。事实是她们从枫丹白露来,在那儿她们与一些棕发先生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星期。

所有的债主都惶恐不安。那些债务人象施过魔法似地失踪了。当一位债务人遇见一位债主时,他向对方叙述他在一个地窖里呆了一个月没吃东西,听者十分同情,结果又借给他一百个苏。

就这样,时尚渐渐地转向神秘的失踪。我的看门人声称他看见一个人在我的街道正中的一个陷阱下消失。仔细了解后才知道,原来是一个通阴沟的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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