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爱的时候,她是懒惰和散漫的。花边和丝绸于是代替了印花棉布。她仔细地擦去针的伤痕,从女工变为贵夫人。

再说,在她的爱情中,她保持着轻佻的缝纫女工的自由。她所爱的男子很快也知道了这情况;当她不再爱他时,他也同样快地知道了。然而,她并非是个调换情人如同调换破鞋子的漂亮的异想天开的女人。她很有理智,心地慈善。但是这个可怜的姑娘经常搞错;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不相称的人的手里,又很快地出于厌恶把手缩回来。所以她对这拉丁区腻烦了,这里的年轻人在她看来就象年纪很大的人一样。

每遇一次新的失败,她的面孔就变得更加忧伤。她对男人们说出严酷的真话;她吵吵嚷嚷地声称离开了爱她不能生活。随后她独自一人幽闭在室内,直到她的心冲出了栅栏。

昨天我遇见了她。她感到非常伤感:一个情人刚刚离开了她,而她对他还有点依恋。

她对我说:“我完全明白,八天之后,我自己会抛开他:这是个平庸的青年。但是我还温柔地亲吻他的两颊。我至少损失了三十个吻。”

她还说,从那时起,她身后就跟着两个追求她的男子,不住地向她献花束。她听凭他们这样做,只是有时对他们这样说:“我的朋友们,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爱:你们争夺我的微笑真是大疯子。你们还是做兄弟吧。我看得出,你们是好孩子;我们要象老友那样使对方快乐。但一有争吵,我就离开你们。”

可怜的小伙子们于是热烈地握手,虽然都希望对方滚蛋。我们刚刚遇见的大概就是他们。

安托瓦内特就是这样:可怜的多情的心迷失在淫逸之国;温柔而可爱的姑娘,象对路上的偷嘴的麻雀撒去她的抚爱。

我把这些细节告诉了雷翁。他听我说着,并未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也不从任何一个问题来探听我的机密。当我沉默下来时,他对我说:

“这个姑娘太爽直了;我不喜欢她理解爱情的方式。”

他尽力寻觅,终于找到了他调皮的微笑。

◎三

我们终于走出了篱笆。塞纳河在我们的脚下流淌;在河对岸,一座村庄把它的建筑倒映在河中。我们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多少次我们曾经漫步在顺着水流延伸的岛屿上。

我们在附近的一棵橡树下休息了很长时间,雷翁对我说他饥渴难忍。我也正要对他说。于是我们讨论了一下。一致作出了诱人的决定:我们应该到村子里去;在那里弄一个大篮子;这个篮子将适当地装满酒;最后,篮子和我们,我们三个一起到最葱翠的岛上去。

二十分钟以后,我们只需要找到一只小船。我主动地拎着篮子;我说篮子,这个用语还是谦虚的。雷翁在前面走着,向每一位渔夫要小船。小船全都外出了。我正要向我的同伴提议,在陆地上竖起我们的餐桌,这时有人告诉我们,有个出租小船的人或许可以满足我们的要求。

这个出租小船的人住在村子尽头两条街道转弯处的一间陋屋里。在转过这个街角时,我们又迎面与安托瓦内特小姐相遇,她身后跟着那两个追求者。其中一个象我一样在一个大篮子的重压下弯下腰;另一个象雷翁那样显出一个寻找无法找到的东西的人的惊慌神色。我怜悯地看了一眼那大汗淋漓的可怜虫,而雷翁似乎感谢我接受了一个重负,它使那年轻女人发出稍带恶意的微笑。

出租小船者站在他的门槛上吸着烟。五十年来,他曾看见成千对男女来向他借船桨,为的是到荒岛上去。他喜欢这些金头发的女情人,她们衣衫笔挺地动身,返回时弄皱了,系带也搞乱了。她们回来时感谢他的小船,说它们非常熟悉并自动驶到杂草丛生的岛屿,他冲着她们微笑。

这个正直的人发现我们的篮子,向我们走来。

“我的孩子们,”他对我们说,“我只有一条小船了。让那些肚子饿极的人到那边树下入席用餐吧。”

这句话确实太笨拙了:人们从不会在一个女人面前承认自己饿极了。我们默不作声,不敢再拒绝小船。安托瓦内特虽然总带着嘲笑的神情,这时却怜悯我们。

“这两位先生,”她朝着雷翁说,“今天上午给我们让了路;现在该轮到我们来给他们让路了。”我看着我的哲学家。他犹豫不决,结结巴巴,好象不敢说出他的想法。当他看到我的眼睛盯住他时,他赶紧说道:“可是,在这儿牺牲精神是没有什么用的:我们有一条小船就够了。这两位先生带我们去第一个见到的小岛上,归来时再接我们返回。先生们,你们接受这个安排吗?”

安托瓦内特回答她接受这个提议。篮子被小心地放在小船的底部。我挨着我的篮子坐着,尽量远离船桨。安托瓦内特和雷翁大概别无它法,并肩坐在空凳子上。至于那两位追求者,竞相表示殷勤和美意,他们友好合作地操起船桨。

他们驶到了水流中央。在那里,当他们操纵着小船,让它顺流而下时,安托瓦内特小姐却声称河上游的岛屿更加僻静和阴凉。划桨的人沮丧地注视着对方;他们掉转船头与这处湍急的流水抗争,艰难地溯流而上。这是沉重而温柔的暴政:这是一个朱唇暴君,他在他的异想天开中,会要求得到世界并付之一吻。

那位年轻的女人俯下身,把手浸到水里。她把手缩回来,手掌里满是水;随后,她沉思着,好象在数从她手指间滑出的水珠。雷翁看着她这么做,默默无语,感到和一个女对头挨得那么近很不自在。他两次张开嘴,可能是想说什么蠢话,但是他见到我在微笑,就赶紧合上了嘴。再说,无论是他还是她,似乎都不大重视他们的近邻。他们甚至稍稍转身,以背相对。

安托瓦内特倦于浸湿她的花边,对我讲她前一天的忧伤。她对我说,她已经得到安慰。在夏天的日子,她的生活不能没有爱情。在等待秋天来临时,她不知道做什么。

“我寻找一个窝,”她补充说,“我希望它全都覆盖着蓝色的丝绸。当家具、地毯和帷幔都和天空颜色相同,人们一定会相爱得更加长久。太阳也会搞错,晚上在这里忘掉了时间,以为自己躺在一朵云上。但是我的寻找是枉然的。男人们都是坏蛋。”

我们来到一座小岛对面。我要划桨的人让我们在这里下船。我已经把一只脚放到了地上,这时安托瓦内特叫嚷起来,她觉得这座岛又丑又没有树荫,她说她决不会同意把我们抛在这样一块岩石上。雷翁在他的凳子上一动未动。我也坐回我的位子,我们继续溯流而上。

那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的喜悦,开始描述她梦想的窝。房间应该是方形的;天花板应该是高高的和拱形的。壁纸是白色的,上面散布着用彩带系着的矢车菊。在房间的四角,有摆满鲜花的蜗形脚桌子;在房间中央一张桌子上也放满鲜花。然后,一张小沙发,两个人只有紧挨着才能坐下;没有镜子让人的目光迷失在自私的娇态中;厚厚的地毯和帷幔可以压住接吻的声音。鲜花、沙发、地毯、帷幔都是蓝色的。她要穿一件蓝色的连衣裙,在天空有云彩的日子不打开窗户。

我也想装饰一下房间。我谈到壁炉、挂钟和衣柜。

“但是,”她惊讶地对我说,“我不取暖,我要时钟也没有用。我觉得您的衣柜是可笑的。您以为我蠢得会把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拖到我的窝里吗?我愿意在我的窝里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地生活,不是要永远如此,只是在每个夏夜度过美好的几个小时。男人们如果变为天使,也会对上帝本身腻烦。我知道他们的情况。我的口袋里装着天堂的钥匙。”

第二个小岛在我们面前呈现一片葱绿。安托瓦内特拍起手。这是鲁滨逊在20岁时能够梦想的最可爱的小岛。岛边的河岸比较高,环绕着高大的树木,在树木间犬蔷薇和野草争斗着疯长。每年春天,一堵穿不透的墙竖立在那里,这是堵树叶、枝条与苔藓的墙,它倒映在水中,变得更加高大。在外面,是一堵枝叶交错的围墙;在里面,人们不知道是什么。这些不为人所知的林间空地,这片迎风抖动的从不分开的宽大绿幕,使小岛变成神秘的隐蔽处,附近的岸边的行人乐意让河流的白色仙女居住在那里。

在找到一处码头之前,我们在这巨大的树丛周围转了很长时间。它似乎只要自由的鸟儿做它的居民。最后,在伸向水上的大荆棘丛下面,我们上了岸。安托瓦内特看着我们下船。她探头想看看树木外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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