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们居住的茅棚仅有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和这间相差无几的茅棚,然而内部布置却简单多了。那是我们那个管理员、他的老婆和两个大一点的儿女在这儿住:女儿,负责我们这些人的饮食,修理破了的渔网;儿子,则在父亲拖捉鱼篓子的时候,助一臂之力,并负责检查各个水池的闸门。由于这儿离教堂和学校都较远,而且卡马尔格的天气也不利于小孩子的成长,所以两个更小的孩子住在阿尔的奶奶家里;他们得在那儿住到初领圣体之时,还得读书认字。事实上,到了夏天,这些沼泽的水就全都干枯了,当水渠中的白色淤泥被炽热的阳光照射得跟龟背一样的时候,人也真的无法呆在这个小岛上了。

我以前的确见过那样的情形,那是在八月的时候,当时我到这儿逮小野鸭,那种荒野遍布不胜悲凄的场面,至今仍留在我的脑海中,无法忘怀。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每处的池塘在炎热的阳光炙烤下,都仿佛成了一个不断地喷着热腾腾的气体的大酒桶,有一些幸免于难的生物还在水塘底爬行着,壁虎、蜘蛛和水蛭正在四处搜寻着阴凉湿润的地方。那儿有瘟疫,到处弥漫着浓郁的瘴气,以及数不清的肆虐的蚊虫。管理员家中的人员,无一例外地都是高烧不退,浑身直打冷战,亲眼见到这些人面色蜡黄,双眼深陷,实在是不幸。还有多得不可计数的苦难去承受,那些蹒跚的可怜人,在整整三个月内,火热的太阳像要把大地给烧化了,发高烧的病人在持续不退的高温天气里,都快要支撑不住了……一个在卡马尔格当猎场管理员的人,他的日子是多么的凄凉和艰辛呀!我们这位管理员的身边还有妻子儿女相伴,然而,离这儿有八里远的地方,也是一个沼泽区,在那儿居住着一个饲养马匹的人,他可真的是整年过着和鲁滨逊那样的寂寞日子呀。在他自己动手搭成的茅棚中,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柳条做成藤床,三块黑石头搭成的炉子,柽柳根做的小凳子,以及能锁住这间简单卧室的白木锁和钥匙。

这个人的性情怪异,最起码和他的住所一样怪里怪气。他应该算是那种归隐山林、独自恪守安宁的人物。他的眉毛又多又黑,而且乱七八糟,在那下面躲藏的是乡下人的那种对所有事物都不相信的表情。如果他没在牧场!你肯定能在他房子的门口瞧见他,正以一种单纯幼稚得让人为之动容的劲头,安静从容地浏览着一本小书,那些书多半带有红、蓝或黄色的封皮,它们都和那些为马治病的药放在了一起。这个不幸的性情古怪之人,惟一的娱乐也就是看看这几本书了,而且书也仅有那几本。虽然这两个茅棚离得不算远,然而我们这位管理员说什么也不和他交往,就算是相遇了也是互相躲避。有一天,我对这个游手好闲者询问他们之间互相厌恶是为什么,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因为我们的政治信仰不一样……他是红党,而我是白党。”

就这么简单,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偏僻之地,荒无人烟本应将他们紧密地团结在一块,两个性情离群的人,一样没多少知识,一样待人忠厚,这两个泰奥克里特小说中的牧人,一年里也不见得会进一次城,在他们的眼中,托勒密王宫和阿尔的小咖啡店,以及它们所有的甜点和冰淇淋没什么不同,同样都让他们摸不清头脑,然而他们却仅仅因为各自的政治信仰就彼此厌恶,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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