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性刚直,处善恶,黑白明,遇事直前,不避机阱。其放逐流离者屡矣,而复振起,志气犹自若也。尝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颇是正讹谬。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余卷。子:发、奕、棐、辩。
史臣曰:《法言》变而有《离骚》。自是而降,相望千百年,其间虽有名世者,而马迁、韩愈莫能过也。宋兴承平百年,士生斯时多矣,然接五代雕琢之习,风声气俗尚在也。欧阳修奋然蹑二子之后,无愧焉。至其以《系辞》为非孔子所作,此道隐于小成,言隐于浮华者欤!
◎像赞
“像赞二首(宋·李端叔)”
贤哉文忠,直道大节。知进知退,既明且哲。陆贽议论,韩愈文章,李、杜歌诗,公无不长。当世大儒,邦家之光。
霜空无云,秋天澄雾。昭然政通,何劳钟虡。俨然望之,希世一遇。万拆方春,逢坡益注。
“像赞(宋·晁悦之)”
惟我昭陵,公乃得升。天下无朋,国有魏公。公乃得容,不朋以忠。风波既散,高山独见。小人是叹,昔贤在是。宁论阙似,闻其百世。
“像赞(元·欧阳玄)”
文在两间,与世推移。道之将兴,文必先知。八代委靡,韩、欧继作。读者瞻之,实启濂洛。五季巨笔,素王微权。本论拳拳,庆历七篇。人心既正,士习斯淳。黄河泰华,我公其人。
“题像诗〈并序〉”
乾隆十七年壬申,高宗纯皇帝题宋臣欧阳修遗像诗并序:侍郎裘曰修典试江南,道滁州,见醉翁亭故迹。彼有藏欧阳修小像者,携以来,举沈德潜为乞文征明题辞故事。允其请,书以还之。
是谁三鬛俨图诸,太守风流忆治滁。题咏名高宋人物,〈像有李端叔、晁悦之题赞。〉操弦韵轶古樵渔。〈谓苏轼醉翁操。〉
醉翁乐匪山林也,遗像逸真水月如。使节新从酿泉过,依然乡井下风余。
宁国府知府臣欧阳衡敬录
◎文评·清圣祖康熙
“上范司谏书”
情义谆笃,文思安雅。大家中有数文字。
“送徐无党南归序”
自待甚重,故立论皆高人一层。
“为君难论上”
文气峻决,是极有断制之作。
“丰乐亭记”
归美国家太平,以为丰乐之由。立言有体,而俯仰处更多闲情逸韵。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从四人事迹显然处一一引证,更不自立议论,遂尔警切。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
于气度舒徐中见其爽直,论事极中窾会。
“胡先生墓表”
安定教士之法规条最详,篇中专举此事,殆所谓论人必于其大者也。
“泷冈阡表”
叙述先德,情文深婉,令謦欬千载如生,可谓仁孝之言。
◎文评·清高宗
“藏珠于渊赋”
此修殿试作也。其云“上苟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已有謇谔气象。
“红鹦鹉赋”
修之意,谓物必见用于人,斯为尽其物之性。觪角不舍,正是贵于凡牛处。庄子犠牛之喻,未尽物理。但物之为物,非有求于人之用也,转有似乎君子之实至而名自归焉者。若夫漓淳杂伪,自炫自媒,以希世用,则曾物之不如,其何以为万物之灵乎!
“明用”
朱子谓“用九”、“用六”,欧公之说得之。此文云“不谓六爻皆常九”,则本陆绩“九已在二,初即非九”之义。文体绝似明初制义。盖制义本宋人经义之变,说经之文理当如是。迨其滥觞,则摛华掞藻,而于理都无所发明,告朔之饩羊亡矣。录之使读者知制义之源。
“书梅圣俞稿后”
《书》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则知从律不奸,成文不乱,诗与乐之感通也微矣。作诗镂心刿目而不得自然之趣,则所谓动荡四气之和者孑然无存,安能反正始之音乎?徒月煅季炼于词章,特秋虫之鸣、朝菌之媚尔。此修所以推圣俞诗为独有心得也。东坡《题梅诗后》云:“驿使前村走马回,北人初识越人梅。清香莫把酴醾比,只欠溪头月下杯。”又云:“吾虽后辈,犹及与之周旋,览其亲书诗,如见其抵掌谈笑也。”今观欧、苏二人书跋,如遇圣俞于高山流水之间矣。
“桑怿传”
修为《五代史》,又为《唐书》纪、书、表。修之史,列在学官矣。顾皆大卷积帙,读者须累月经年。录此稗传,以见其史笔之大略,所谓尝鼎一脔。
“上范司谏书”
中论阳城处未为允,已于《争臣论》书后明之。要之修意欲劝范仲淹直言耳,非正论阳城也。
“上杜中丞书”
主簿非台谏也。越职言事,孟子所谓位卑而言高罪也,然犹须视其言之当否耳。若朱梁、刘汉,当时欲求其后裔,而介慷慨陈奏,谓不当求。则修所云识见直可任御史无愧允矣,又何论其为主簿非台谏也。仁宗非咈谏之主,而中丞不能昌言匡救,为国家储有用之才,为士人振敢言之气,则以淆于祸福之念,而夺其好恶之正也。此修所以惓惓乎杜衍欤?
“答吴充书”
韩、柳而后,人推欧阳在李、孙之上。今三人论文之语具在,若出一口。韩之言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柳之言曰:“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与此文所云“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真如一堂两琴鼓,此而彼应者矣。学文者不以三人者为归则奚归?如以此三人为准的,则所以用其心者当不在文辞之末矣。
吴充,字仲卿,浦城人。未冠,举进士,与兄育、京、方,皆高第。修之长子妇,充女也。充,神宗时为宰相。修性直不避众怨,为参知政事,与二三大臣主国论。妻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因修幸免。修乃言不可以臣故侥幸,以故宗孺免官,怨修切齿,因构为帷薄无根之谈,辞连充女吴氏,苟欲以污辱修,小人乘间抗章劾之。值神宗初即位,几致大戮,久乃解。修初以孤甥女张氏事被案,及是又被谗蔑,遂力请致仕,以终于汝阴。噫,小人之仇君子,虽忠正如修者,犹忍以鸟兽行诬之,使才识之士噤不敢为国家任一事,而后得志,其可畏如此!
“与高司谏书”
是岁修甫三十岁,年少激昂慷慨,其事之中节与否,虽未知孔、颜处此当何如,然而凛凛正气,可薄日月也。时修筮仕才五年,为京职才一年余,未熟中朝大官老于事之情态语言大抵如此,千古一辙,于是少所见多所怪,而有是书。至今传高若讷不复知人间羞耻事也,人固有幸不幸欤。
“与尹师鲁第一书”
此修遗书责谏官高若讷,以书闻,遂落馆职,责授夷陵令。尹洙同时贬逐,有书问修,而修答之也。较韩愈潮州谢表,柳宗元与萧俛等书,可谓不觉前贤畏后生矣。
“答范龙图辞辟命书”
按史:修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移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范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此即其辞辟命书。修之自洁其身不苟进取如此。
“与石推官第一书”
按公操即石守道,为国子直讲,为文指切当时无所讳忌。杜衍、韩琦荐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会吕夷简罢相,夏竦夺枢密使。章得象、晏殊、贾昌朝、范仲淹、富弼及琦同时执政,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并为谏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历圣德诗》,有曰:“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奸,盖指竦也。竦衔介甚,并欲陷富弼,令婢学介书,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会介死,竦言介诈死,北走契丹,请发棺以验,赖杜衍得免斫棺。介盖狂士,修借八法一端,极尽忠告之谊,以消其好异自喜之心,可谓良友矣。竦令婢子学得介书,岂非以介书绝怪异转,易以仿佛其迹邪?可为好异之戒矣!
“答宋咸书”
六经如日。日或午蔽于云、夜入于地而不得,谓天壤间有一刻无日也。经虽遭焚被禁、解谬语讹而不得,谓人心中有一时无经也。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尧、舜与人同耳,虽圣远言湮,而果有得于同天地合万物之人心,自然有合于数千载以上不传之遗旨。是故学士大夫,果能身体力行,讲明而切究之,有所述说,皆足以俟百世以下之圣人而折衷也。若夫党同妒异,僻守一家之言,自用师心,乐著井蛙之见,则虽使六经具在,而圣人之微言奥义日诵于口,而不能入于其心矣。况出区区汉儒之补苴罅漏,宋儒之张皇幽渺,绝非周公、孔子之全文,而又奚校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