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女士们立即去了起居室。乔治安娜清楚地意识到由于她的不快,使她对利·库珀先生失了礼,她不想承认过错而使自己更加痛苦;她宁愿退而思量他本人的令人不能容忍之处,这才比较舒服一点。

“说真的,嘉丁纳太太,”她们刚一坐定,她就脱口而出道,“你真不知道我们刚才离开的那个小伙子让我受了多大的煎熬呢。他的傲慢让人难以忍受;他的意见——有些虽然比较有趣——强加于人。他是个百事通;你也亲眼看到了,他跟我说话时总是那么盛气凌人,我可是他的资助人的妹妹啊。我相信他准自以为是不可抗拒的!虽然我承认他干劲十足,才华横溢——有些人甚至会说他是个天才——那些长处不能作为他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态度的借口。”

她住了口,相信嘉丁纳太太会同意她的话,但嘉丁纳太太仍然沉默着,一脸的严肃。几分钟后,她终于开口了。“亲爱的乔治安娜,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像我现在这样直率地说一个我刚刚才认识的小伙子的,就像我刚刚才认识你不会直率地说你一样。但是,既然我相信我们彼此的感情完全是友好的,而且,我知道,伊丽莎白把你当成是亲妹妹,那我就不妨向你直说,相信你心地善良,不会怪罪。亲爱的,你怎么能那么傲慢地冷待那位小伙子呢?”

乔治安娜脸红了,但她想用打趣的话儿掩饰过去。“亲爱的夫人,我向你保证,”她说,“你不必为利·库珀先生的敏感担心,他不怕任何攻击。想一想吧,亲爱的嘉丁纳太太,我们不是常被这样提醒吗?‘许多花注定是开了不会有人看见的’,我可以向你断言,那个人啊,获得了那样大的名声,才不会有尴尬的时候呢。如果他当真注意到我的话,我猜想,他只会把它们当成善意的玩笑。”

“当心着点,亲爱的乔治安娜,”嘉丁纳太太依然板着脸说,“不要把社会地位的意义看得太重了。我可知道我说的话。在我的娘家,我的地位碰巧比我的丈夫高。权仅由于这个原因,娘家人一直以为他们高他一等,不仅仅就他们的地位这层意义而言,其实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在其它各个方面他们也这样认为。我常常看他受他们的奚落:我的亲娘直到今天都认为我的婚姻只是一种不幸的下嫁。然而,我从没见过什么人能与嘉丁纳比美,也无法想象谁的婚姻像我这样幸福,就算拿英国所有的土地和爵位也买不到这样幸福的婚姻。亲爱的,我是最幸运的人。不过这只是顺带说说而已: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以及你对利·库珀先生的态度。”

“这是一个优秀的青年。虽然出生在无名之家,他却凭着不凡的才智,依靠堪称楷模的勤奋,终于出人头地,就连全英最著名的大师也来向他讨教,他的意见受到最大程度的重视,然而,不像许多这样崭露头角的人,他依然保持着毫不做作的脾性;我在你到达的前一个晚上碰巧看见,他说起诺森伯兰郡他母亲和妹妹的日常琐事来,就像说伦敦纳什先生的技艺一样迫不及待。单单为了这个,你,一个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受过较高的教育的小姐,就该好好尊敬他。”

“但是比这些品质更重要的是他的慷慨。我承认他的举止有时候也使人尴尬;但今天晚上,当他跟你说话时,他仅仅是为了对你表示最真切的关心。你这样打发他,干得太不漂亮了。你对任何人这样说话,都是不合适的,不管对方是谁。对利·库珀先生尤其不合适,他的处境与你这样不同,而他又是那么真挚地希望给你带来慰藉!”

乔治安娜苦恼极了。嘉丁纳太太竟然这样跟她说话——而且,她这么做居然还有根有据。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嘉丁纳太太注意到她把脸侧了过去,连忙用比较温和的口吻继续说:

“亲爱的,我看你精神不振,一定是这个原因才让你表现得这样无情。但是,请让一位比你年长的女人向你断言,时间会治疗一切创伤,即便是——恕我继续直说——你的那种创伤。现在你不会相信这一点,但以后你也会发现它的真实性。再说一句,乔治安娜,我就作罢了。也许短时间内你还不想把心交给任何人,但是,当你要这么做的时候,你得认真去做,要寻找一个像詹姆斯·利·库珀那样忠实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用甜言蜜语和诗句来行骗的人。”

“但是,我的孩子,”最后她笑着说,“请别这么愁眉苦脸。如果我的话听起来好像很严厉,那只是因为我盼你好,知道你哥哥跟我有同样的心愿。我们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但是乔治安娜无法正视她那鼓舞人的目光。嘉丁纳太太指责中的真情是无可否认的:她的爱情被出卖,她也同样冒犯了别人。她看出来,她对詹姆斯·利·库珀表现得很粗鲁,而且,在这么做的时候,还遭到了一位她那么看重的新朋友、嘉丁纳太太的严词指责。这一整天她只知道自己的痛苦,现在,痛苦之上又增加了对自己的气愤。

她的头又抽痛起来;她只能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大家,回到她自己的安静的卧室里。嘉丁纳太太同情地注意到她的悲痛,想聊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但是可怜的乔治安娜,完全被悲痛压垮,根本就没有心思,只能尽可能简单地敷衍几句。

绅士们一到,她便连忙走向达西先生。

“好哥哥,”她轻轻地说,“求你了,我们这就回家吧?你知道,从早晨开始我就不舒服,我一刻也不想耽搁,这就想回去休息。”

“怎么啦?”听了她的话,好心的嘉丁纳先生叫道。“达西小姐也要这么早就离开我们吗?我们这里有两位小伙子,但一个劲儿地想着他们在城里有紧急事务;现在又是你,达西小姐,要撂下我们。这年头啊,年轻人简直很难在一个地方待上一个小时,不是吗,亲爱的嘉丁纳太太?”

“我相信,”他妻子平静地回答说,善意地瞥了乔治安娜一眼,“我们的客人准备离开我们了。她一个晚上都不舒服,我们必须感激她到底还是来了我们家。你最好吩咐人备车。”

马车一到,大家伙儿便准备告辞。乔治安娜相当镇静地与休·琼斯先生和男主人道别;略带一点不安地向女主人道别。然后,她鼓起勇气,转向最后的那位客人。此时此刻,这整个世界上她最不愿面对的就是他——她刚才发脾气的对象;但是正义要求她至少在他们分手之前表示出友好。她朝他走去。

“祝你晚安,利·库珀先生,”她热情地说。“要是在你回彭伯里之前我们不再见面的话,我祝你的彭伯里之行一路顺利。纳什先生肯定会惦记你,但是他有所失我们必有所得。”

但是,他只是稍微欠了一下身子,极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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