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有这样的运气,能够相当准确地选择支撑他们生活的同伴。在汉斯福牧师寓所,玛丽亚·卢卡斯和吉蒂·班纳特的频频光顾,如果说很难给柯林斯太太什么启发的话,至少足以让她暂时摆脱她丈夫的不倦的关心,在吉蒂的兴高采烈和玛丽亚对小威廉的每一次恶作剧表现出的欢乐之间,夹杂着吵吵嚷嚷的声音,足以把柯林斯先生整个儿淹没。如果夏绿蒂小心地待在她的后客厅里,她就有可能整个下午避开他。

这些日子让这位好牧师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搞得他焦头烂额。不仅仅是那些教区居民们频频表现出如此不愿甘受贫困;而且,更令他烦恼的是他现在还要对付他的女施主的郁郁寡欢的脾气。

“乔治安娜·达西小姐近来的行为多么不得体啊,”他认真地对他忠心的妻子说;那是一个早晨,他成功地找到了她。“像她那样不听话,有意冒犯珈苔琳夫人,真是大逆不道。珈苔琳夫人令人称道的屈尊态度,我的好太太,是一种值得珍视的品德,一种珍贵的品德,这是肯定的。乔治安娜真是个邪恶的、忘恩负义的姑娘!想想吧,我自己还领着她看我这陋屋里的花园,带她见我的助手,甚至同意她把我的孩子抱在怀里。相信吧,好太太,这事再也不许发生了。我的原则,不,我的庄严的职责本身,一定会阻止我再让一个敢于这样明目张胆地冒犯长辈的人进我的家门,也不会允许我的家人给她好眼色看。我的主意已定;即使这位小姐求情,即使我自己的生命,以及你的生命都有赖于它,也别想让我改变主意。除非,”他想起乔治安娜确实是他女施主的外甥女,最后说,“珈苔琳夫人本人认为有必要要求我这么做。”

对于那些出身最高贵的年轻妇女们也可能做出的过份行为这样警告了一番之后,他不无担忧地想到了那些出身不太高贵的人。“我相信,好太太,”他继续说,“你和我的亲戚都会比较守本份。对于我的妹妹玛丽亚,我是信得过的,但是吉蒂·班纳特小姐怎么样呢?她是不是显示出她充分意识到我那位显赫的女施主应该受人尊重?”

幸运的是,柯林斯太太能够以甜甜的口吻肯定地回他的话,从而保证了他的夸夸其谈能尽快结束。“请放心吧,柯林斯先生,”她说。“两位小姐对罗新斯的女主人都很敬畏,在她面前她们连话都不敢说,更别说无礼了。就连在散步的时候,我妹妹和吉蒂近来都不愿意离开牧师寓所太远,生怕遇见那位太太。也算我们运气好,有比斯利先生自告奋勇陪她们消闲解闷,上帝知道,他的空闲时间够少的了。他真是上帝对我们的恩赐啊。”

她的话达到了超出她预料的效果;她的丈夫草草地表示赞同之后,就在图书室里找到了他要干的活儿,便忙了起来。确实,柯林斯先生对他那位新助手的评价一点不比他妻子低。作为一个搭档,比斯利是没话说的;但是,在从事汉斯福助理牧师这份职业上,非常不幸,他花费的精力只能算是浪费。柯林斯先生非常高兴自诩为英国教会牧师中最靠得住的典范,随时准备着为他富裕的教区居民们命名和主持婚礼,在为比较贫穷的教区居民们服务时,热情也只是稍有减低。然而,这个年轻人却不懂得有所节制!带着一股近乎狂热的热情在那些比较简陋的小屋之间奔走,不加选择地教育那些孩子,而且,更糟的是,这样一来,教区居民们就纷纷请他帮忙:他的善行赢得了良好的口碑,而这些必定会传到珈苔琳夫人的耳朵里。这是很难容忍的。但柯林斯先生有幸是个刚毅的人;此外,他还精读过吉斯博恩博士关于助理牧师职责的阐述,知道这样的年轻人不管自视多高都肯定始终无法与他的上司相比。这也许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安慰;但是当我们身陷困窘的处境时,能抓到什么样的慰藉就会拚命去抓。

吉蒂·班纳特小姐倒没怎么受比斯利先生的折磨,但却感到很困惑,他与她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年轻人都截然不同。麦里屯的那位军官,或者,说真的,弗兰克·米德尔顿本人,富于机智,爱调情,他们要求于她的只是玩笑似的答话和调皮的瞥视。而比斯利先生则不同,他喜欢谈一些正经的事情,而且,不管她怎样尝试,他都坚持不谈戏剧、球类或谜语,而是尽谈些穷人的艰辛;他每天都在穷人堆里度过。

一天,吃过晚饭后,他说。“要是你注意到,哪怕在最简陋的寓所里虔诚都显而易见,这可真是一幅美妙的、令人感动的景象。我经常在傍晚时分到这家那家去串门,往往看见一群人聚集在火炉前,一家之主在念《圣经》。确实,这是一种给人启迪的习俗,移植到我们那些体面人家,也不会丢脸。但是,我向你坦白,班纳特小姐,说到更多的家庭宗教仪式——有些人家迫切需要这些仪式——我就束手无措了。也许,你和卢卡斯小姐能对我指教一二,或许甚至愿意陪我去做家访?我向你们保证,我们那些人家会认为那是他们的荣幸。”

吉蒂听着,但是出于习惯,她的回答一定是像开玩笑一样。她说,“如果你嘲笑我们无所事事,先生,你算是击中目标了。不过,如果说卢卡斯小姐和我这辈子没什么作为的话,那么我们通常都能确保达到我们要求不很高的目的,那就是远离是非之地。至于说访贫问苦么,在我家里,这种事通常是由我的几位姐姐去做的。当然罗,既然你看起来认为我是个如此无足轻重的人,那么我对你这位教士也就不会有什么用处。请别再取笑我了,先生。”

她的这番俏皮话对他是不公正的。比斯利先生根本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他的话完全是当真的;由于太缺乏变化的能力,他不知道别的说话方式。

“你瞧,班纳特小姐,”他继续说,“虽然我已经很了解我们的教区居民和他们的精神需求,但是作为一个单身汉我却发现我没有能力,去考虑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最有利的是什么。我很有信心地感觉到,像你这样生气勃勃的姑娘,应该能最有效地了解他们的需要。告诉我,比方说——你怎样才能让小男孩不打架?”他信任地转向她,等着她对这个问题发表看法。

这番恭维吉蒂·班纳特倒是第一次听到,弄得她一下子竟然哑口无言,这在她着实是很少有的。这位小伙子的正直坦率如此自然,他对她的依赖如此真挚,这位小姐尚来意识到就已整个儿被他制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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