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先生,”药剂师说,“那是两先令九便士。您带瓶子来了吗?”

“没带,”布卢姆先生说,“请给调配好。今天晚些时候我来取吧。我还要一块这种肥皂。多少钱一块?”

“四便士,先生。”

布卢姆先生把一块肥皂举到鼻孔那儿。蜡状,散发着柠檬的清香。

“我就要这块,”他说,“统共是三先令一便士。”

“是的,先生,”药剂师说,“等您回头来的时候一道付吧,先生。”

“好的,”布卢姆先生说。

他从药房里溜达出来,把卷起的报纸夹在腋下,左手握着那块用纸包着、摸上去凉丝丝的肥皂。

从他的腋窝下边传来班塔姆·莱昂斯的声音,并且伸过一只手:

“喂,布卢姆,有什么顶好的消息?这是今天的报纸吗?给咱看一眼。”

哎哟,他又刮了口髭!那长长的上唇透出一股凉意。为的是显得少相些。他看上去确实傻里傻气的。比我年轻。

班塔姆·莱昂斯用指甲发黑的黄色手指打开了报纸卷儿。这手也该洗一洗了,去去那层泥垢。早安。你用过皮尔牌肥皂吗?他肩膀上落着头皮屑,脑袋瓜儿该抹抹油啦。

“找想知道一下今天参赛的那匹法国马的消息,”班塔姆·莱昂斯说,“***,登在哪儿呢?”

他把折叠起来的报纸弄得沙沙响,下巴颏在高领上扭动着。长了须癣。领子太紧,头发会掉光的。还不如干脆把报纸丢给他,摆脱了拉倒。

“你拿去看吧,”布卢姆先生说。

“阿斯科特。金杯赛。等一等,”班塔姆·莱昂斯喃喃地说,“等一会儿。马克西穆姆二世。”

“我正要把它丢掉呢,”布卢姆先生说。

班塔姆·莱昂斯蓦地抬起眼睛,茫然地斜瞅着他。

“你说什么来着?”他失声说。

“我说,你可以把它留下,”布卢姆先生回答道,“我正想丢掉呢。”

班塔姆·莱昂斯迟疑了片刻,斜睨着,随后把摊开的报纸塞回布卢姆先生怀里。

“我冒冒风险看,”他说,“喏,谢谢你。”

他朝着康威角匆匆走去。祝这小子成功。

布卢姆先生微笑着,将报纸重新叠成整整齐齐的四方形,把肥皂也塞了进去。那家伙的嘴唇长得蠢。赌博。近来这帮人成天泡在那儿。送信的小伙子们为了弄到六便士的赌本竟去偷窃。只要中了彩,一只肥嫩的大火鸡就到手了。你的圣诞节正餐的代价只是三便士。杰克·弗莱明就是为了赌博而盗用公款的,然后远走高飞去了美国。如今在开着一家饭店。他们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埃及的肉锅。

他高高兴兴地朝那盖得像是一座清真寺的澡堂走去。红砖和尖塔都会使你联想到伊斯兰教的礼拜寺。原来今天学院里正举行运动会。他望了望贴在学院运动场大门上的那张马蹄形海报:骑自行车的恰似锅里的鳕鱼那样蜷缩着身子。多么蹩脚的广告!哪怕做成像车轮那样圆形的也好嘛。辐条上排列起“运动会、运动会、运动会”字样,轮毂上标上“学院”两个大字。这样一来该多醒目啊。

霍恩布洛尔正站在门房那儿。跟他拉拉关系。兴许只消点点头他就会放你进去转一圈哩。你好吗,霍恩布洛尔先生?你好吗,先生?

天气真是再好不过了。要是一辈子都能像这样该有多好。这正是宜于打板球的天气。在遮阳伞下坐成一圈儿,裁判一再下令改变掷球方向。出局。在这里,他们是没有希望打赢的。六比零。然而主将布勒朝左方的外场守场员猛击出一个长球,竟把基尔达尔街俱乐部的玻璃窗给打碎了。顿尼溪集市更合他们的胃口。麦卡锡一上场,我们砸破了那么多脑壳。一阵热浪,不能持久。生命的长河滚滚向前,我们在流逝的人生中所追溯的轨迹比什么都珍贵。

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吧。一大浴缸清水,沁凉的陶瓷,徐缓地流着。这是我的身体。

他预见到自己那赤裸苍白的身子仰卧在温暖的澡水之胎内,手脚尽情地舒展开来,涂满溶化了的滑溜溜的香皂,被水温和地冲洗着。他看见了水在自己那拧檬色的躯体和四肢上面起着涟漪,并托住他,浮力轻轻地把他往上推;看见了状似肉蕾般的肚脐眼;也看见了自己那撮蓬乱的黑色鬈毛在漂浮;那撮毛围绕着千百万个娃娃的软塌塌的父亲——一朵凋萎的漂浮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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